编者按 十四年前的5.12汶川特大地震,对汶川、对四川乃至全国人民来说,都是巨大的灾难和永世难忘的创伤。但是,在天崩地裂、家园毁损、家破人亡的灾难中,体现出的却是悲伤中的坚韧,危难中的团结,流淌着中华民族千载繁衍的血脉亲情,闪耀着万难不屈的民族精神之光……

为纪念这个特殊的日子,“方志四川”新媒体矩阵今日特发布这篇文章。该文通过自我的亲身经历,就5.12汶川特大地震发生后人们的惊恐、牵挂、互助与援手汶川的大爱等,作了鲜活的回忆。

时移世易,祈佑华夏祖国永世相安,繁荣昌盛!

我所经历的5.12汶川特大地震

兰华茂

一

5.12汶川特大地震过去整整14年了,那场史无前例的灾难,那些逝去的鲜活的生命,还铭刻在我们的记忆里。

可以说,5.12对人们产生了深远影响,不仅仅是价值观,对生命也有了新的认识。很直观的,之前经常工作加班的我们,开始准时下班,尽量多陪陪家人。

这里让我从普通人的视角,再现地震发生时的情形吧。

二

再平常不过的周一,当时我在成都国栋大厦的13楼,正在电脑旁忙工作。

刹那间,地震突然发生了,异常的猛烈,桌子、墙壁、灯光、水杯,一切的一切,都在拼命摇晃。那一瞬,我的眼前一阵模糊,如同在隧道的入口,迅速滑入可怕的黑暗,我们无法抗拒,无法逃避。

身边的同事飞快地转过脸,惊诧地望着我,他说:“不要摇桌子。”

几秒钟的停顿,我终于反应过来,说:“地——震。”

此时,办公室里一片混乱。里间的公司老总呼地拉开门,飞也似地向门外跑去。一位部门经理惊慌失措地喊出两个字:“快跑!”于是,在他们的身后,一大群人扔下手中的工作,快速跟了上去。我也推开椅子,和同事一起向门口冲去。下意识里,我看到晃悠的日光灯,四处滚落的纸和笔。

可是,我没有跟着大部队下楼。既然没选择躲在桌子下面,也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下到底楼,疏散到大街上,那么卫生间空间狭小,可能会更安全些。又听见有人在说:“去卫生间。”这更坚定了我的决心。

我第一个冲了进去,后面又跟进来三位同事,我们才有片刻的喘息。然而,大楼像风浪中的航船,颠簸得非常厉害。我听到卫生间瓷砖发出可怕的破裂声,装修的木板扭曲的吱吱声,缝隙里的沙子兜头而下的呼呼声,还能听到外面东西滚落的声音。

我的心砰砰直跳,那一分一秒,好漫长好漫长。尽管我经历过几次地震,但那几次的恐慌感觉很快就结束了,哪有这次这么恐怖?!

此时,我听见隔壁的老师在喊:“不要慌,先躲在桌子底下!”她们正在组织考试,几十个人堵在房间里,手足无措,吓得直哭。

终于,地震有了短暂的停顿,我们马上跑了出去。我掏出手机,向家人发短信报平安,第一次没有发出去,第二次成功了!

此时,办公室几乎空无一人。

我向电梯冲去,但马上反应过来——电梯怎么能坐呢?于是我向安全通道跑去,哇!那里黑压压一大片全是人,轰隆隆地下楼,我马上汇入这洪流中。人们尽管慌乱,但并不拥挤,而是有秩序地向楼下奔去。一个弯,又一个弯,多么漫长的路程啊!临近楼底,我看到几只失落的皮鞋,躺在一边。

几分钟后,我们来到大街上,只见路中央已是人山人海,车声,喇叭声,尖叫声……噪杂不堪。猛然发现只剩下自己,同事们全跑散了,于是,拿起手机给家人打电话,却始终打不通。

我明白,不幸中的万幸,成都不是震中。我已处于安全地带,所以并不十分慌乱。听旁边的人说,震中是川东,我为那里的人担心。

在路边我站了很久,同事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有的淌着眼泪又走了,他们觉得人民公园可能更安全些。

我到刚刚逃离的大厦了解情况,大厦已被保安封闭,不让人再进去了。这时,我接到了家人的短信,一切都好,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

我沿着大街向前走,街上的人们个个面带惊慌,都在紧张急促的说话,空荡荡的草地也挤满了人,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打电话,可信号不好,时断时续,只听见人们“喂,喂”大声呼叫。

刚才还白云朵朵,蔚蓝的天空,开始变得灰蒙蒙的。

在人民南路,我看到四川大学的孩子们,手忙脚乱、跌跌撞撞地抬着华西医院的病人,安营扎寨于足球场的草坪之上。

此时,空气异常的紧张,直升机在低空不断地盘旋。

三

傍晚,在一家小饭店,我一边看地震的新闻,一边胡乱地吃些东西。这才知道,不是川东而是阿坝州的汶川发生了7.8级地震,建筑受损,工厂烟囱倒塌,已有100多人遇难。

我的心里非常难过,担心起我的亲人、同事和朋友们。然而我的手机根本不能打出和接收。于是,我在大街上漫无目地地走着,无处可去,无家可归,像一个流落街头的弃儿。突然,电话响了,终于又有信号了!电话是一位同事打来的,他只有20岁,说他很害怕。我赶了过去,果然,他孤独地坐在公司楼下的沙发上,不知所措。

他的鞋也跑坏了,可是商店早已关门,根本买不到鞋,他一瘸一拐,十分可怜。

他还没有吃饭,于是我们到了一家饭店,大吃特吃,饱餐了一顿,还去超市买了两瓶矿泉水、三四封饼干和六七个桔子,这是多么可怜的战略储备呀!

后来,我们去了人民公园,到开阔地坐下,在林荫曲廊之间,才有稍许的心情放松,尽量说些无关的话,分散注意力。此时公园里满是人,草地上,大路上,到处散落的垃圾碎片。一些古老的建筑顶上,瓦砾散乱,泥灰溢出,危机重重的样子,让我们紧张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时间慢慢地过去,无聊地呆在原地也不是办法,想找休息的地方。于是,我们冒着余震的危险回到了家,但门卫不放我们进去。好说歹说,只让我们上去5分钟。我们不敢呆在房间里,便抱着席子,棉被匆匆来到大街上。

街上已是人影绰绰,树叶如盖,宽阔的人行道上挤满了人,有人把车停在路边,就在车上休息。这时,救护车,警车从身边呼啸而过,让人心惊肉跳。

我们默默地祈祷着,为认识的,不认识的人。

我们在人行道上铺开了席子,坐在上面。此时已是5月13日,同事又累又困,斜躺着睡着了,而我翻来覆去地看着报纸,坐立不安。

就这样,近4点了,我扛不住瞌睡的袭击,两眼都睁不开了。于是,我叫醒他回房间,他虽然不情愿,也没有办法。

我们回到了房间,刚好4点,他打开电视,去看地震灾害的新闻,我却鬼使神差地找好衣服,打开热水器去洗澡,现在想来真有点后怕。果然,我刚抹好香皀,强烈的余震就来了,我听见他在门外惊慌地喊:“快点,又地震了!”我手足无措,只得说:“你快跑吧,不要管我!”却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只听到电视的声音。

我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出来,他没有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我说:“为什么不跑?”他说:“我不能扔下你啊!”我笑了,说:“傻瓜,如果真出了事,岂不是我连累你?”他也笑了,说:“真佩服你,还有心思洗澡。”说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了。正说话间,突然房屋又晃悠起来,我们不约而同一起向外跑,一口气跑到大街上,相视大笑。

看来,房间里真的待不成了,于是我们便向天府广场走去。那时的广场,却是庇护人们的佳所。

一路上,街道黑乎乎的,冷风习习,人影绰绰。四下静寂无声,星星点点的雨花飘落。我们早已人困马乏,两眼朦胧。

空荡荡的天府广场,变得好大好宽阔,让人觉得安全,亲切。此时,人的渺小无助,恐惧和愁闷,终于得到一些缓解。那四周的琼楼玉宇,在渐生的雾气里陷入了深深的酣睡,只听见自己砰然的心跳。

雨却更大起来,漫天飘过的凄风冷雨,是哀悼生命的离逝,渲泄人们的悲苦吗?这冰冷的雨珠,落在我们的头上,顺着伞沿滚落,挥洒在地上又汇成涓涓细流,是不尽的泪,是万千的哀思,遥遥的七彩灯也逐渐地朦胧起来……。

我们无所适从地徘徊着,却看到旁边,几个大学生坐在那里哭泣,一个警察叔叔轻声地抚慰他们。

四

距5.12汶川特大地震,已整整过去4天了。

人们从最初的地震惊魂到现在的焦虑、无奈、麻木,真是十分复杂的思想情绪历程,我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大灾大难打乱了所有人的生活,而且整个四川仍余震不断,堰塞湖之剑高悬,次生灾害随时都可能爆发。街头巷尾,疫情的防治工作迫在眉睫。

各种消息满天飞,让人无所适从。人的脆弱和渺小,在大自然面前暴露无遗,一切都在继续,一切俱已改变。

这天,公司突然宣布将有较大的余震,放假半天,请大家注意安全。于是我们匆匆放下手中工作,来到大街上,广场边,公园里,漫无目地地闲逛,直到腰酸背疼,两腿发麻,才找块草地坐下来。

晚上,大家拥挤在空坝内,草地上,学校的操场,以及自行车棚里,或坐或躺,总之一切宽敞安全的地方,都住上了人,度过一天天艰难的日子。

这几天,天气不是很好,乌蒙蒙的天,灰尘飞扬,常无缘无故地飘起冷雨,滴滴冷雨流淌在人的心里。有时竟下起了冰雹,隔着玻璃向外张望,大颗大颗往下砸,真是奇异的天象。

不断的余震也确实让人揪心,跑吧,虚惊一场,不跑吧,危险却无处不在的样子。

工作时突然就晃悠起来,依旧十分猛烈,窗子咔咔直响,瓶子里的水泛起朵朵涟漪,桌上的纸飘落在地,笔滚来滚去。我们两手紧紧地抓着椅子,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心砰砰直跳,那短暂的几秒,我们在辨别地震是否越来越猛烈。然后,大家抓起手机,飞快地下楼。终于,谢天谢地,地震又结束了,大家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夜的成都,大街上行人稀少,朦胧的灯光里,直升机盘旋,救护车轰鸣,警车开道,尖利的嘶鸣,到处是疲惫、忧郁和坚强的眼神。

闲暇时,我们夜不安枕,食不知味,都讨论下一次地震,讨论如何躲藏,什么地方最安全,准备应付随时降临的灾难。如果一天内震了两次,我们会相视而笑,今夜可以安心地休息了。工作还要继续,生活还在继续。

人们还无法从震后大灾大难的痛苦中走出,主要依靠拼命工作,来缓释压力和悲伤。

那几天,因为要做课件,硬逼着自己去找地震图片和视频,难以想象,像我这样冷峻的七尺男儿,也为灾难中逝去的生命,抗震救灾的壮举所感动,而且潸然泪下。

为上万人的生命被无情地驳夺,为那些无比坚强的、顽强抗争的孩子,为血浓于水,天人永隔的亲情,为舍己救人的英雄们、烈士们,为那些舍生忘死,全力救人的志愿者,为英勇顽强的解放军战士,为废寝忘食奋战在一线的医务工作者,为美丽的家园、城市的毁灭,为倾囊奉献爱心的募捐者,为千千万万心系灾区,万里驰援的骨肉同胞发出感叹。汶川人,四川人,中国人,真是太伟大了。

五

地震七天后,我再一次驻留天府广场。

阴沉沉的天穹,也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那雨冷嗖嗖的,落在人们头上,衣服上,也泌入灼热的身体,让人颤抖。在人们的脸上,默默淌着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男儿有泪不轻弹,四川人民特别坚强,却已是伤心到极处。

灾难依然在眼前,骨肉同胞,天人永隔,举国同悲,红旗低垂,长风呜咽。我们的心在流血,不尽的追忆,拥抱冰冷的胸怀,我们诅咒一切的大灾大难。

昨夜,摇曳闪烁的烛火已经熄灭,“四川雄起,中国挺住”的呐喊声不绝于耳,为那些坚强的孩子,为最可爱的人的勇气和毅力,潸然泪下。茂密的绿叶枝条,挂满了无数的白花,寄托了人的哀思,沉甸甸的,缀在模糊的眼帘。

地上还铺着万人签名的漫漫长卷——“寄托无限哀思,亲人一路走好”。是蚂蚁,是蝌蚪,是刀,是剑,铭刻在我们的心里。不尽的酸楚,早已痛彻心扉。

更多的花圈、挽联,似白雪沃若,是血和泪的哭诉,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中华民族不屈的灵魂,是彪炳千载的大爱之歌!

这一切让我们坚信,四川能战胜灾难,中华民族必将重新崛起。

六

以上就是5.12汶川特大地震带给我永远难以忘怀的记忆。

在本文的结尾,让我们再次用《爱在一起》,向在震灾中遇难的人民群众表示最沉痛的哀悼!向灾区的人民致以最亲切的慰问!向所有战斗在抗震抢险第一线的解放军、公安干警、人民群众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

我知道你的家园一片废墟

我和你只有一伸手的距离

我的心为你星夜兼程

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滴

我懂得你的生命危在旦夕

你的坚强给我信心无比

我的爱陪你一路同行

飞越那艰和险山川崎岖

爱在一起,心在一起

天灾让我们靠的更加亲密

不用问我,不用问你

为了同一个目标我们创造奇迹

爱在一起,心在一起

只要是还有希望就永不放弃

你鼓励我,我鼓励你

风雨过后的山河会更加壮丽

……

来源:内江文友部落

作者:兰茂华(1991—1995年就读于四川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曾任四川华康保险代理《客户服务报》编辑、记者,四川新闻内江频道记者、编辑。有多篇诗歌、散文、小说发表于报刊和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