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恬瑞

《光明日报》( 2025年06月10日 16版)

【国际观察】 

当地时间6月6日至7日,美国移民与海关执法局(ICE)执法人员在洛杉矶发起“突袭行动”,以“恢复秩序”为由大批搜捕非法移民,部分合法居民亦被波及。行动迅速引爆大规模对抗,街头砖石横飞,催泪瓦斯弥漫,警棍与橡皮子弹交织成“混乱风暴”。6日深夜,约500名抗议者冲击拘留设施,警方则以强力镇压回应,现场犹如战场。

事态在7日急剧升级。美国总统特朗普下令向洛杉矶部署2000名国民警卫队成员“应对骚乱”。他扬言加利福尼亚州当局若“未能履行职责”,联邦政府将“直接介入并解决问题”。随后,美军北方司令部发表声明称,已有500名美海军陆战队员处于“准备部署”状态,随时可能被派往洛杉矶。此举瞬间将地方执法纠纷推至联邦武力强制干预州内事务的宪政悬崖边缘。

全面冲突:“史无前例的内部安全崩塌”

加州与特朗普就移民问题的纷争由来已久。自2017年通过《加州价值法》后,加州便成为对抗联邦移民政策的“桥头堡”。该法案明确规定,加州本地执法机构不得参与或协助联邦机构执法人员针对非法移民的任何行动,包括拘留和移交无证移民等。2024年,加州用于移民法律援助的花费超过了6000万美元,其中相当一部分就是用于帮助他们与联邦机构进行法律诉讼。

此次冲突中,特朗普政府主张联邦政府的移民执法权优先,而加州援引宪法第十修正案“州保留权力”进行抗辩。此外,特朗普以“保护联邦财产和人员”名义调动国民警卫队,试图规避《民兵法》对美军队参与民事执法的限制。

加州贡献了美国约14%的GDP,却因特朗普的关税战政策损失400亿美元,农业与科技业遭受重创,底层移民劳工与本土工人就业矛盾被煽动为族群对立。面对特朗普政府高压,加州祭出经济武器。

据美国媒体披露,特朗普政府计划自6月13日起大幅削减对加州的联邦资金拨款,指控其“反能源、放任犯罪、庇护非法移民”。对此,加州州长纽森强势回击,指出加州每年向联邦财政净贡献额高达800亿美元,远超所获拨款,其表示若联邦持续打压,加州将考虑“暂停上缴联邦税款”,以财政手段予以反制。

美国国民警卫队在8日凌晨进入洛杉矶街头,标志着冲突性质的根本转变。国民警卫队具有“双重隶属”属性,特朗普政府此举实质是将其“战时联邦化”,强行剥夺了州长指挥权。这不仅是对美国政治传统的颠覆,更可能为未来联邦武力压制州权开创先例。

军事介入的另一恶果是民间武装组织迅速抬头。极右翼组织“骄傲男孩”宣称,将“保护执法人员”,而移民社区也组建起武装组织保护自身利益。街头冲突从最初的投掷砖石,迅速恶化为枪击事件。洛杉矶警察局长摩尔发出严峻警告,称该市正面临“史无前例的内部安全崩塌”。8日,洛杉矶警方宣布,在该市中心举行的所有集会均为非法集会。

冲突本质:党争极化撕裂宪政秩序

这场冲突的本质是美国联邦政府与地方政府在移民政策上的权力博弈,并叠加了种族矛盾、政治极化与社会撕裂等多重危机。加州作为民主党的“铁票仓”,始终是推行反共和党议程的核心堡垒。今年4月,加州联合11个州就关税问题起诉联邦政府,已埋下州权对抗联邦权的种子。特朗普则以移民议题为杠杆,持续施压,试图让加州在“文化战争”领域让步,从禁止跨性别运动员参赛,到打压加州的高校、科研机构,此次洛杉矶冲突实为长期政治角力的爆发。

近期,特朗普深陷与马斯克公开反目等负面新闻,亟须转移公众注意力,释放舆论压力,此番强硬行动亦有政治作秀目的。其通过反复渲染“加州纵容暴力”“庇护政策祸乱”“加州将成第二个底特律”等言论,并派出国民警卫队介入洛杉矶骚乱,将一场地方性的街头冲突制造成一场“大危机”。一方面,将经济焦虑、族群关系等高度复杂的社会矛盾,极度简化为对非法移民的集体讨伐,从而在保守派基本盘中凝聚支持;另一方面,将冲突矛头对准“加州民主党领导层的失职”,将政策分歧转化为党派攻讦,直接服务于2026年中期选举。这一策略可以说是延续了美国历史上的惯用套路,其本质是以移民为“替罪羊”,掩盖治理失效的现实。

未来走向:乱局或将进一步发展

当前,全国性抗议已在蔓延。7日,纽约、旧金山等地已爆发声援示威,美国公民自由联盟等移民权益组织拟联合工会发起“全国反抗”,计划在美国主要的庇护移民城市扩大抗议规模。墨西哥外交部抗议美国将移民“罪犯化”,抗议的国际化规模可能扩大。

未来,美国反联邦政府的势力或将进一步集结。一是地方政权抵制。民主党州长或形成“反联邦干预阵线”,加州州长纽森、洛杉矶市长巴斯等可借此事巩固“州权捍卫者”形象,推动立法限制联邦执法权。二是国会立法博弈。民主党将继续推动相关法案构建移民庇护制度,对抗共和党“边境铁幕2.0”,两党在移民拨款、拘留设施扩容等议题上可能继续僵持不下。三是民间组织联动。美国工会、移民社团等或联合发起集体诉讼,指控联邦执法侵犯民权。

作为美国移民和经济大州,加州的数百万无证移民早已融入当地经济。当移民议题沦为选票绞肉机,执法人员枪口对准美国公民时,美国社会信任的基石已然崩塌。对美国移民而言,其人权诉求只能沦为政客“权力游戏”中的棋子和被摆上谈判桌的筹码。

(作者:寇恬瑞,系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