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水井的传说

邹永忠

说到凉水井，原本这里是一个湖。

从前，山脚下有一口清澈透底的湖，里面成群的鱼自由地游来游去，在朝阳晚霞里翻腾起欢快的波浪，层层荡漾开去。湖边四季花开花落，岁月交替，落叶复于青葱。

湖边不远处，有一户人家。儿子是一个落第秀才，因傲骨冷眼面世，难以逢源富家，更与仕途无缘，致使家境清寒。三间简陋的茅草屋，简陋而干净，屋子里一个6旬开外的老妇人，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儿子在门外的简易篱笆墙边架起一口厚重的锅熬药，瘦弱的身材透过布满补丁的衣服，似乎也能看见凸现的肋骨。他们以种菜和砍柴为生，偶尔有乡邻家里逢喜事，便会邀请秀才去书写对联或记账。对方也会给些银两作为报酬，以做家庭开支用度。

老妇人喝着苦涩的药汤，喃喃地说，好久没有吃到油腥了。秀才闻言，进屋跪拜在妇人面前，羞愧地说道：孩儿无能，不孝，让娘难以饱食，以致体衰多病。说罢掩面而泣，感慨自己空有才华而无用处，娘俩心里甚是怅然感伤。

秀才茫然地来到湖边，看着鳞鳞波光的湖面，额头前的一缕头发初夏的风中轻拂。忽然一条身长尺余通身鲜红的鲤鱼跃上岸边的草丛里，拍打着，想返回水里。秀才见状，疾步上去将这条匀称而漂亮的鲤鱼捉在手里。秀才心想，母亲可以美美地吃顿鱼肉喝点鲜汤了。鲤鱼并未过多挣扎，只是用一双溜圆黑色的眼睛定定地望着秀才，张合着嘴呼吸。秀才暗思，这鱼在水里想必也有亲眷，如果饱了口福，鲤鱼亲眷定然伤怀，便轻轻地放入了湖里，鱼欢快地游走了。

秀才决定还是去邻村的姨父家借点米、油回家度些日子。来到姨父家，没有借到，反遭了顿数落，还劝慰秀才改改孤傲的性格，学会应变圆滑处世。秀才如坐针毡，便起身告辞而退。秀才也知道姨父是为了自己好，可秀才见不得装大的富绅和抬眼望天看的官僚，也不齿于拍马遛须套近乎。秀才懊恼地往回走，将姨父的劝慰和责骂抛在脑后，瘦弱单薄的身体转过山坳，抬眼就能看到自己的茅草屋，在山里孤独而清静。

秀才看到自家茅屋冒起阵阵炊烟，暗思到，母亲才服药一会儿就能下地走动做饭了？再说家中油米尚缺，母亲生火做什么呢？不禁加快步伐往家而去。近得屋旁，随风飘来阵阵诱人的肉香气，还闻得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和母亲说话。秀才迈进屋内，见母亲坐在凳子上，吃着红烧肉，一个身材高挑、貌美如画的年轻女子穿着围裙在替母亲折叠衣服。秀才出神地望着女子，忘了自己。女子见秀才如此望着自己，脸面绯红。女子说，她叫李红，家乡遭遇干旱已久，又突遇大雨，山洪冲垮了自家房屋。自己与父母亲无奈背井离乡来到这里，父母在长途跋涉途中劳疾身亡，安葬双亲后，孤身一人，来到秀才家口渴讨水喝，见老妇人脸色菜黄卧床不起，知道是长期饥饿，营养极度缺失，便去不远的镇上用买了些米肉返回做起午饭来。若不嫌弃可收留，就一起过日子。秀才和老妇人自然欣喜不已，秀才抚摸着被自己掐得生痛的手，恍然如梦。

这女子到颇有计划，将剩余的细软银两买了些粮食种子与秀才一起在山坡上翻土播种起来，湖里也栽了些荷花莲藕。等到成熟时可食可卖。自己编织了个渔网，用木材捆绑成筏，时常在湖里网鱼去集市上卖。过些时日购买了鸡鸭苗回来散放在茅屋旁，日子逐渐过得殷实起来。他们幸福的身影每天都出现在湖边。湖里的荷花莲藕成片，丰润了日子也肥美了鱼。

转眼过了3年，茅屋也翻盖一新，并扩修了两间厢房，搭建了间鸡舍。在鸡啼鸭叫中捡蛋入篮。秀才的胖儿子都能蹒跚学步了，老妇人甚是痛爱有加。终日带着胖小子在湖边游玩，洋溢着满脸的幸福。

又快到莲藕收获的季节了，这天早上，秀才夫妇出门来到湖边，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惊诧不已。只见荷花东倒西歪的，有些莲藕被连根拔起，和成片残缺身体的死鱼飘浮在湖面上。好多龙虾用钳子夹鲜嫩的荷叶，水草倒伏着，似乎有大型动物翻滚的痕迹。

李红脸色变得异常严峻，俊俏的脸上写满了忧郁的感伤。她告诉秀才，自己就是三年前被他放回水里的那条鲤鱼。这搞破坏的是湖底的那条黑蛇，它占着自己体型庞大，凭借凶狠，带着它的虾兵虾将想霸占这湖。李红要秀才答应自己，将孩子好生抚养成人，自己要去和黑蛇做个决战，常人是帮不上忙的。秀才还想再说什么，李红将他一推，一股绵柔的风将他刮到屋门口。瞬间天阴沉下来，低云旋转，湖面上方飞沙走石，一团黑色烟雾和红色烟雾辗转腾挪，雾影中能闻见兵器碰撞和呐喊声。湖水也波浪翻过，惊起巨大浪花，虾涌鱼跃。秀才匍匐在地，睁不开眼，只能心里不停地祈祷李红能战胜那恶蛇。

恶战持续了一天一夜。清晨时分，一切都平静下来了。秀才急切地来到湖边，只见满地的鱼虾布满湖边，浑浊的湖水里一片狼藉。一条三丈有余恐怖而丑陋的黑蛇尸体陈卧在岸上。他哭着焦急地呼喊李红的名字。水草边，一条红色艳丽的鲤鱼，微弱地答应了声。秀才扑腾着来到跟前，双手轻抚着鲤鱼，双目垂泪哽咽。鲤鱼断续着说：我走后，把我埋在在湖边东南角。今年大旱，到处缺水，这里的水能解救乡亲们，切记。说罢，圆睁双目而去。秀才和随后赶来的老娘放声恸哭，泪雨滂沱。

这年果然大旱，其他乡村田里早已干枯裂缝，颗粒难收。湖面日渐缩小，众乡亲集聚在这里取水解渴度日。湖水枯竭到湖面东南角的地方，只听沉闷的一声响，回荡有声，似龙吟。一股冰凉的清泉喷涌而出，湖面却不扩展，清泉就在那里翻涌。众人取石围泉做成井，那清冽甘甜的泉水漫至井口并不溢出，终日取水也不见下降。往日的湖已经不在，只有这个流淌着清泉的水井。

秀才常念及李红的名字。一日又念到李红，忽而一反念，红李。秀才心中一颤，红李不就是红鲤吗，不由又悲伤起来。

秀才出钱在井上方搭建了一个凉亭，让变成水井的妻子李红在烈日下能躲荫凉，并取笔亲自书写行草“凉水井”三个大字于凉亭楣上。秀才每日悉心教导儿子读书识字，空暇之余便与母亲和儿子在凉亭里或吟诗泼墨，或沉思远眺。

时光远去，凉亭已淡然无存，而这口水井至今还在。不论春夏秋冬，都保持着盈盈的一汪清泉，诉说着那个曾经凄美的传说。

方志四川 篆刻：殷智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邹永忠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