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辈自贡人的抗战记忆

蔡恩佳

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胜利80周年了,作为一名与共和国同龄的老人,虽未亲身经历长达14年的抗日战争,但想起看到的和听过的一些历史场景及参加过的一些活动,觉得有必要记录下来,将事实告诉后代,让历史告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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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曾给我们几兄妹讲过,抗战期间日寇飞机曾七次轰炸自贡,她正在培德女师(现自贡一中)读书,和同学们跑去土地坡上的谢家松林躲飞机轰炸,回程时看到光大街被炸后的惨景:房屋成残垣断壁,人们哭声凄厉,燃烧着的各种物品中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味道,各家的梅花桩(篱笆墙)上,有的挂着断手断脚,有的挂着肠肠肚肚。真的是惨不忍睹,心情十分沉重,几天都吃不下饭。

这条街原名“复兴街”,经日寇丧心病狂的用炸弹和燃烧弹多次轰炸后被夷为平地,重修后更名为“光大街”。

我解放路小学一位学妹的姨妈,抱着尚未满月的婴儿,同被炸死在人民公园廊桥的涵洞口。我四中一位同级好友的大姐,也是死于飞机的轰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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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读的学校,来了一些从东北逃难的老师与学生,在每周一的全校集体朝会上要唱《松花江上》,每次唱到“爹娘啊……”时,那呼天抢地,那撕心裂肺,都要哭倒一片,四川的师生们非常关心和同情他们,马上进行抢救,周日也多被邀到各家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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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三家公刘天健是名老中医,家中有许多藏书,我少时常去翻阅。有次找到一本约1.5厘米厚的八开本《日寇侵华罪行录》,里面除文字外,还有不少照片,其中两组印象太深。第一组是活埋被五花大绑的一位中国军人:被枪托砸下土坑,被埋了半截还在张口怒骂,被埋得只剩头颅时,日本兵用铲土的钢锹在他头顶一拍,血喷涌而出约一米多高。第二组是:一个日本兵举起的双手倒提着一个中国婴儿,双手一分活生生撕开了小孩的身体,低头去吃婴儿的心脏部位,旁边还有两名狰狞大笑的日本兵。真的是惨无人道,禽兽不如,骇人听闻,行笔至此我已悲愤不能自已……还清楚地记得,午饭时和曾为中共地下党自流井区第一任书记(据《自贡文史资料》)的三家公谈到此事,他说“记住这段历史吧!”时沉痛的语调和凝重的表情。

后来的教学生涯中,凡是教材中有抗战内容的,我多会举到此例。还真不是想去拉什么仇恨,只是讲历史事实,历史就是最好的教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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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自流井牛氏巷的上巷住过几年,邻居里有一位帅气又和气,解放初期南下来的自流井区委领导干部。这位孝子将他母亲从北方老家接来同住,老母亲是缠过脚的,虽不识字,但爱听孙女唸那小人书里的故事,每次只要一听到“日本鬼子”几个字,她的尿马上就会被吓出来,然后还会十分仇恨地边骂边用手指甲去掐去抠图书中的鬼子。哎……这是曾经历了多么巨大的恐怖和惊吓呀?不由让我联想起了日寇侵华总司令、战犯冈村宁次残忍的“三光(杀光烧光抢光)政策”、南京大屠杀、731细菌部队和潘家峪惨案、山西的“万人坑”及对重庆二百多次的轰炸等等。日本军国主义的惨绝人寰,对中国人民犯下的滔天罪恶令人发指,真的是罄竹难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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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音乐恩师胡昭奎老师毕业于重庆青木关音乐专科学校,迁到成都后是四川音乐学院。他的回忆文章中,说到自贡人民是有抗日救国优良传统及他参加自贡“抗敌歌咏团”的经历。他们当年唱的歌曲有《牺牲已到最后关头》《流亡三部曲》《大刀进行曲》《长城谣》《太行山上》《救国军歌》等。他们在学校、街头、场镇、农村,去宣传抗日救国匹夫有责,起到了唤起民众的作用。

1961年,“九•一八事变”30周年前后,自贡同全国一样,兴起了唱抗日歌曲的热潮。胡老师除在学校教唱外,还带我们到街头教唱,在石柜台、盐业历史博物馆、石塔上口子、十字口、道生灏等路口。两头拴竹竿的横幅一立,锣鼓一敲,圆圈一站,手风琴一拉,就开始唱抗战歌曲。一会儿人们就里外多层地围观、学唱。胡老师还带领着我们在电影院的银幕下,电影院门口的露台上教唱过。

我们就是在这些活动中学会了许多抗战歌曲,如《保卫黄河》《太行山上》《血债要索偿》《游击队歌》等。其中受到的爱国主义教育影响至今,终生难忘。

在抗战胜利20周年的1965年9月,我随着四中学生合唱团参加了自贡市文教局在人民公园灯光球场举办的“歌咏大会”。全场十多支来自各中学、中专及各文艺团体的合唱方队坐满了看台,他们互相拉歌,歌声此起彼伏,叫声、笑声、掌声、欢呼声响成一片,异常热闹,现场气氛热烈,情绪高涨。市文教局局长罗根基站上一张木制乒乓球台,激情满怀地指挥大家齐唱代国歌《义勇军进行曲》,然后约40至50人的各队依次站起来演唱,队伍中许多人都是那个年代过来的,唱抗战歌曲真是同仇敌忾,斗志昂扬,歌声嘹亮激越,响彻云霄。师范学校方队唱时,一字排放四台风琴的伴奏十分拉风,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最后,全体又齐声高唱了《国际歌》。

当年“自贡抗敌歌咏团”的一些成员,后来都成了文艺中坚,如四川音乐学院的雷识律老师,自贡文教局的罗根基局长,解放路小学的胡昭奎老师,四中的陈颐仲老师以及卿紫痕老师,谢方庸老师,汪旦怀老师等,还有国内知名人物如谢道炉(谢韬)、陈戈、胡海涛等。其中的一些老师也参加了当天的演唱或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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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后,全国各地都掀起了抗战热潮,自贡人民也行动起来。我祖父蔡雨膏作为盐业公会的负责人之一,和大家一起积极参与策划、组织、实施了自贡的抵制日货行动。国难当头之际,改变了人们的思想,唤起了大众的爱国热情。现场群情激愤,喊声震天,激发起了民众抗日的热潮,为后来冯玉祥将军两次到自贡募捐抗日做了铺垫。

我妻子的外公,是个身高一米八的大汉,被抓壮丁后,因当时的人多数都不识字,几年后才得到托人带回来的口信说:打日本人去了,从此杳无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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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旅游,我喜欢参观博物馆,尤其是抗日战争博物馆。如云南腾冲的国殇墓园,当了一辈子教师,很关注孩子,看到那七千多名还没有步枪高就上战场的娃娃兵,我潸然泪下,唉!最小的男孩才九岁呀,还战死沙场一千多啊!

内蒙古世界反法西斯战争海拉尔纪念园,运用高科技的布展手段,生动形象地控诉了日本关东军在我国东北地区犯下的滔天罪行;用实物和图片介绍了中俄蒙三国联合抗日的史实,赞颂了中华各民族的团结精神与爱国情怀。

辽宁大连抗日纪念馆展品丰富,是瞻仰英烈功绩、接受红色教育的好场所。旅顺博物馆、白玉山景区和旅顺日俄监狱旧址博物馆,这三个景点分别以历史文化底蕴、军事战略景观和近代历史遗迹为核心特色,集中展现了旅顺作为中国近代史缩影的独特地位。特别是旅顺口那几门抵御外侮的大炮,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四川大邑县的“建川博物馆聚落”已去过多次,“川军抗战馆”的“死”字旗和“抗战老兵手印广场”上的七千五百多枚红色手印令人震撼,令人敬佩。这些烽火记忆,映照的是不屈的山河,挺起的是民族的脊梁。十分佩服樊建川馆主“为了和平,收藏战争;为了未来,收藏教训”的馆训。很敬重他几乎以一己之力建成了二十多座博物馆的壮举和深沉的家国情怀。

时间交给了岁月,岁月汇聚成历史。1931年至1945年14年中,日本侵略者给中国人民造成了多么深重的灾难,带来了多么巨大的损害呀!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妻离子散,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失去生命,将中华的大好河山变成了人间地狱,死亡的人数高达3500万,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字啊!中华民族真的不能忘记这段惨绝人寰的历史。每个人的命运和国家的命运都紧密相连,我们要团结一心,发愤图强,励精图治,把国家建设和发展得更富裕、更强大,让她更自信的傲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抗日战争是一场关乎民族存亡的伟大斗争,是中华儿女用信念和生命铸成的丰碑。让我们铭记这段历史、缅怀革命先烈,以史为鉴,珍爱和平、开创未来。

写于日寇无条件投降80周年之际

来源:自贡方志

作者:蔡恩佳(四川自贡人,现居成都,与共和国同龄, 民盟盟员,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中国音乐教育专业委员会会员, 从教50年,当过小学、中学、大学、老年大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