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齐燕铭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后

齐翔延 齐翔安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后,父亲齐燕铭曾担任新政协筹备会的副秘书长,中央人民政府办公厅主任、政务院副秘书长,参与了中央人民政府的筹建。回顾父亲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建立及建设所做的工作,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伏案工作的齐燕铭

被派往北平筹备新政协会议

1948年9月26日,中共中央决定将中央城市工作部改名为中央统一战线工作部,首要任务是负责党中央就召开新政协会议的各项事宜,与各民主党派、无党派民主人士进行协商,做好各项具体准备工作。父亲除负责与民主人士的政治联络和协商工作外,还兼任政权室主任,负责城市政策研究和统战工作。当时许多知名人士纷纷从全国各地来到平山县李家庄,都由统战部接待,除与他们商讨筹备新政协会议事宜外,还安排他们的生活,组织他们学习时事,为他们作战争形势报告。父亲作为统战部秘书长,许多事都是由他组织安排。他还组织政权室的同志拟定共同纲领草案,绘制中央人民政府组织机构系统表,对新中国政权设置问题进行调查研究。

1949年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当天,父亲接到周恩来的电话,要他同周子健、申伯纯立即到西柏坡接受新任务。他们赶到西柏坡时已是2月1日凌晨,周恩来仍然伏案工作。他招呼连夜从李家庄赶来的父亲等人坐下,让警卫员端上热茶后说,叶剑英来电告知平津战役宣告结束。现在你们要尽快出发,赶往北平筹备新政协的召开,这是首要任务。其次,要接管中南海,成立中南海办事处,负责房屋管理和卫生工作;接管香山,将它作为党中央驻地;接管北京饭店、六国饭店、德国饭店等大饭店,为接待各地民主人士做准备。同时请他们把住在李家庄的民主人士周建人、胡愈之、楚图南、符定一、韩兆鹗、雷洁琼、沈兹九、何惧等一起带到北平。

楚图南回忆从李家庄赴北平的经过时说:“我和周建人、胡愈之等几十人组成一队,由燕铭同志照应着,到达石家庄后住了一天,打前站的同志说,定县附近还有傅作义的不少部队,其动向如何尚不清楚。齐燕铭同志当即决定我们暂留石家庄。他只身带一支卡宾枪连同一名司机驾吉普车去定县了解情况,并嘱咐我们没有接到他电话之前不要离开石家庄。当时大家看齐燕铭一人和一名司机上路心中颇感不安。符定一即说:‘齐先生可要注意安全!不过据我预测,你此行吉利。’齐燕铭说:‘托符老的福了!’说完他即在夜幕中赶赴定县。后接到他电话说无事,我们才顺利出发。这使我感到燕铭同志既有深湛的文化艺术修养,又有燕赵之士的豪情,更有一个坚强革命者的机智和勇敢,这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

2月3日早,父亲一行抵达北平,参加了人民解放军入城式。解放军高级将领和从各地来的民主人士、各界代表数百人,在前门箭楼上检阅了入城部队。

在父亲的具体组织安排下,金城、申伯纯等接管了中南海的房屋,以及香山、北京饭店、六国饭店、德国饭店等;在丰泽园成立了中南海办事处,为中央领导机关迁入北平做各种准备工作;并将给中央领导同志居住和活动的颐年堂、准备新政协筹备会办公开会的勤政殿和开大会用的怀仁堂,定为清理修缮的重点。

在此期间,父亲还协助统战部长李维汉向中央报告各党派民主人士的动态,协助民主党派搞好组织建设,对他们提出的各种困难和问题,则及时向周恩来和中共中央反映、汇报。

1949年3月25日,毛泽东等中央领导乘火车到达北平,下午在西苑机场举行了阅兵式,并与来自各地的民主人士见面。

1949年3月25日,毛泽东等在北平西苑机场受到各界代表及民主人士的热烈欢迎。

从机场回来以后,有人电话通知父亲去益寿堂。原来毛泽东当晚要同民主人士谈话,并举行一次便宴,要父亲拟定名单。父亲很快拟出一个先期到达北平的民主人士名单,并得到毛泽东、周恩来的审阅同意。毛泽东要父亲立即通知有关人员,派车将出席便宴的民主人士接来。

参与筹备和出席政协一届全体会议

1949年6月11日,周恩来和民主人士、各界代表人物经过反复协商后,在中南海勤政殿举行了新政治协商会议筹备会预备会议。16日晚,筹备会常务委员会举行第一次全体会议,推举毛泽东为常务委员会主任,周恩来等5人为副主任;决定李维汉为秘书长,齐燕铭等9人为副秘书长。

新政协筹备会分六个工作组,分别负责拟定参加新政协的单位和代表,起草新政协筹备会组织条例,起草共同纲领,拟定中央人民政府组成方案,起草大会宣言,拟定国旗、国歌、国徽。父亲对每个组的工作都要顾及。

7月10日,中共中央组成新政协筹备会党组干事会,父亲为21位干事之一,协助周恩来、林伯渠、李维汉等负责党派工作。党派工作的首要任务是搞“名单学”。所谓“名单学”,即人事的筹划安排。召开新政协会议,首先要确定由哪些党派团体参加,并进一步商定由哪些人物参加,因为当时的条件不可能实行选举制,只能通过协商。中央领导对各界代表的确定极为慎重,要一一调查了解清楚,又要向有关单位反复征求意见,而且这一切工作都要在极短时间内完成。这时,父亲作为周恩来和李维汉的助手,其工作紧张繁忙程度可想而知。一天晚上,由于天黑路灯不亮,李维汉一脚踩进了下水井,当即骨折,因送医院救治不能再参加筹备新政协的工作,父亲的工作便愈加繁重。

在召开新政协会议的号召发出以后,除了中央确定邀请的民主党派、无党派民主人士外,当时还有自荐要求参加的“党派”和个人。父亲协助李维汉作了认真的调查研究,有理、有据地找他们个别谈话。例如对中国少年劳动党的主席安若定,指出该党成分复杂,组织不纯,劝其自动解散组织。安若定接受建议后,他个人被吸收参加新政协会议。对其他凡在民主革命中有好的表现的代表人物,都作了妥善安排。

8月29日,新政治协商会议筹备会确认中共参加政协代表名单,父亲为候补代表。在政协会议召开之前,党中央还夜以继日地抓紧拟定各项重要文件,父亲参与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的起草、印发和征求意见工作。

1949年9月,出席政协一届全体会议的部分中共代表。后排右一为齐燕铭。

1949年9月后,共同纲领的起草工作进入最后阶段。从9月3日至13日,毛泽东至少四次对草案稿进行了悉心的修改,改动总计200余处。他在改过9月11日稿后又批示:“乔木:即刻印一百份,于下午6时左右送交勤政殿齐燕铭同志,但不要拆版,俟起草小组修正后,再印一千份。”

9月4日,父亲在中共中央统战部主办的政协代表茶话会上,补充介绍了新政治协商会议筹备的情况,包括代表的产生过程、代表的组成、会议的中心议题、共同纲领的起草修改,以及《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组织法》(草案)、《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组织法》(草案)起草修改等情况。

政协“名单学”未了,又延伸到中央人民政府各部门人选安排上,特别是党外民主人士的安排,必须由中央统战部拿出方案,大量的具体工作也都由父亲来完成。在讨论国徽的设计时,因为梁思成夫妇未曾出席,他就亲自去清华大学拜访。梁思成亲手制成国徽模坯,由父亲的秘书张可凡取回来。

9月21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在中南海怀仁堂隆重举行。父亲作为中共候补代表参加了开幕式。

9月30日晚9时,全体代表到北京饭店用餐。餐厅里热闹非凡,毛泽东等领导人坐在第一桌,代表们纷纷离座走过去,向他和几位副主席敬酒。毛泽东这天晚上也破例有敬必饮,开怀畅饮,直到父亲宣布餐后中央人民政府主席、副主席、委员还要留下开会,代表们才停止了敬酒。

对于父亲筹备和参加新政协会议期间的工作情况,当年与他同为新政协筹备会副秘书长的孙起孟回忆:“当时几位副秘书长中,燕铭同志是李维汉秘书长的主要助手,上下、左右、内外的事情,几乎无一不与,同志们也都乐于和他商量、请教……他勤奋惊人,睡觉是化整为零。因为毛主席、周总理主要是夜晚工作,他则除夜里工作,白天照样勤奋工作,有时坐在那里抽空合一会儿眼,一听说有什么事,他马上十分清醒地处理问题,从不误事。说他是不知疲倦地工作,当之无愧。”

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机关建设不辞辛苦

1949年开国大典后,父亲和秘书们在中南海的大殿里,发现有几根粗大的金丝楠木质地很好,就请人制成了一块大匾,又叫秘书到琉璃厂买大抓笔,亲自书写了“中央人民政府”几个大字,每个字占一张宣纸。他们制成大匾准备挂在新华门门楼上。周总理看到后严肃地说:“我们是人民政府,要为人民服务,与人民密切联系,哪能像旧政权那样,摆着威严的衙门样,让老百姓望而生畏。”这句话父亲终生不忘。“为人民服务”的思想深深刻在他的心里,办每件事都要考虑对人民群众是否有益。此后,新华门内即悬挂着“为人民服务”的大匾。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他也和周总理一样,胸前始终戴着书有“为人民服务”字样的毛泽东像章。

齐燕铭手书的“中央人民政府”牌匾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周总理把精力集中在筹建中央政府政务院及其所属机构、建立各种制度的工作上。1949年10月11日,他在中南海勤政殿召开了政务院第一次扩大政务会议并发表了重要讲话。他宣布,在政务院李维汉秘书长病假期间,由齐燕铭副秘书长代理其职。

政务院所属各机关从11月1日起开始办公。父亲从10月26日起,主持召开了一系列汇报会议,解决了一些最急迫的事务,建立了政务院秘书处与各单位的联系制度,商定了各机关房屋、汽车购买、分配等事项,制定了各部门经费领支的暂行规定,以及新任部长、副部长和办公室主任到京时招待食宿及联系事宜等。

从10月28日起,在不到四个月的时间里,父亲协助周总理和有关副总理,提请政务院会议讨论通过了有关政权建设的一系列组织工作制度,如《政务院组织通则》,省、市、县《各界人民代表会议组织通则》,《政务院及其所属各机关组织通则》,《大行政区人民政府委员会组织通则》,省、市、县《人民政府组织通则》,《政务院关于各级政府工作人员保守国家机密的指示》等等。

经过一年多实践,为进一步改进和健全机关各项工作制度,父亲受李维汉秘书长的委托,于1951年1月6日向周总理写了召开全国省以上政府秘书长会议的报告。他在报告中提出了会议的中心议题、出席范围等。父亲作为政务院副秘书长,被推举为全国秘书长会议的主席团成员兼秘书长,全身心地投入到会议的筹备和进行的全过程,协助李维汉秘书长做了大量的组织工作和重要制度的研究制订工作。

齐燕铭(左)陪同周恩来听取汇报

1951年4月21日至5月8日,全国秘书长会议在京举行。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第一次为开创人民政府机关工作的新局面而召开的一次重要会议,周总理到会作了《目前形势和任务》的报告,政务院有关副总理出席了会议。会议通过了有关政府机关工作的六个文件,即《保守国家机密暂行条例》《各级人民政府保密委员会暂行组织通则》《关于加强政府机关内部统一战线工作的几项具体规定》《关于各级政府机关秘书长和不设秘书长的办公厅主任的工作任务和秘书工作机构的决定》《关于处理人民来信和接见人民工作的决定》《公文处理暂行办法》。这些文件,除《公文处理暂行办法》以政务院秘书厅名义下达实行外,其他五个文件都经过政务会议通过或由周总理审核后发布实行。

从1953年开始,我国进入有计划的经济建设时期。5月14日,周总理在中央人民政府各部门负责人的会议上说,目前,中央各业务部门的任务都加重了,政府的组织必须有一个调整。之后又说,我们在公文方面也需要有一个更好的程序,由政务院副秘书长齐燕铭、孙志远在这方面多钻研,搞出一套完整的公文制度来。各部门办公厅也要搞出办事规则来,这也是业务。根据周总理的指示,父亲和孙志远两人经常与秘书厅有关同志研究如何简化秘书厅本身的公文运转手续,并考虑了整个政府机关的公文制度建设。

印信是一个机关权力的象征,公文盖上印才算有效。周总理在政府名称基本确定后,及时指示父亲早做刻印的准备工作。在父亲主持下,请有关副秘书长及美工人员参加进行讨论,将历史上的方形印信改为圆形,将国徽放在中央,机关名称在国徽外沿自左而右环行,并将“印信”改为“印章”。这个规定经国务院常务会议通过发布实行。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印章(样章)

改革国家机关公文体式。在父亲领导下,对公文用纸格式进行了具体研究,由竖写竖排式改为横写横排式,决定公文正文一律使用无格纸,这对打字、排印都很方便。国务院批准了秘书厅《关于改变国家机关公文用纸格式的报告》,决定中央机关自1956年2月1日开始实行,各省、自治区、直辖市1956年6月底以前全部实行。

建立公文交换站。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百废待兴,会议多、文件多,机关通信任务十分繁重,经常一天之内要向各部门发出多批信件,每发一批,通信员要分几路满城跑好几个小时。那时,通信员大部分骑自行车。文书收发科的同志提出,如果在同一时间,各有关单位的通信员会齐到同一地方,相互交换信件,既节省人员又保证完成任务。父亲认为这是一个好办法。6月15日,他批准“公文交换站”正式成立并开始运转,大大改善了各部门的通信工作。

父亲从政务院到国务院具体主管了会议的组织工作。由于国家经济建设及各方面工作的发展,提交会议讨论决定的问题日益增多,没有一个专门为会议服务的工作机构,不仅不能专门研究会议业务的问题,而且由于头绪多、层次多,常常发生工作脱节的现象。1956年2月17日,父亲亲自邀集有关同志决定成立会议科,并把会议科尽快搬到与他办公室相邻的一个房间,以便随时联系,有问题随时解决;还决定制订《会议工作细则》等,使工作有章可循。

父亲不仅在机关制度建设方面有许多建树和创造,而且还对政务院(国务院)制定的许多法律草案、行政法规等政策性文件认真把关,凡经他手发的文件,他都字斟句酌。对于提交会议的重要政策规定,他认为有疑问时,便亲自向有关部门了解。会议通过的文件,凡需要修改时,根据会议讨论意见或周总理指示,他都亲自修改或组织有关同志修改。因此,政务院和国务院初期的许多稿件上都有他的笔迹。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父亲对于政府机关一些事情的处理不免生疏,但办错了之后勇于检讨,遇到问题时也敢于向上级提出建议,说明自己的看法,其中有不少建议得到了毛泽东、周恩来的同意和采纳。1950年11月5日,父亲写信给毛泽东、周恩来,建议将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办公厅的办事机构撤销,“所有政府委员会开会及招待宴会典礼等项工作完全由政务院负责办理(过去因政府办公厅人少,遇事也是要政务院协助)。这样人力可大大精简,工作也不至误事。尤其最近办公厅拟迁出南海搬到政务院一起办公,为了住房的节省,这一改变尤有必要”。这个建议很快得到毛泽东、周恩来的同意,并付诸实行。

周总理还曾给父亲写信,对他敢于提出建议,予以表扬和鼓励。周总理在一封信中写道:“燕铭同志:来信所提各项,启发甚多,证明你并未为事务技术所纠缠,望以后多多提议,想到即说,是有助于工作的开展不浅。所提事,容与各常委面商,见面时当有以会报。专复,即致敬礼!周恩来。”周恩来这封用毛笔书写的回信,父亲一直珍藏着,藉以鼓励和鞭策自己。

(原载《人民政协与新中国成立》第六辑,中国文史出版社2024年版,文字有删减)

来源:中国政协文史馆

作者:齐翔延【齐燕铭之女,曾在中国社科院马列所(现改为马研院)工作】

齐翔安 (齐燕铭之女,曾任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党委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