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陈子昂这首著名的《登幽州台歌》,以其遒劲有力的笔触,慷慨激昂的音调,苍茫雄浑的意境,唱响了一曲济世而不得的英雄悲歌,道出了一声怀才不遇的千年叹息。

天涯人从此寂寞,尘世间孤独无比。

诗仙李白,诗圣杜甫,诗骨陈子昂。陈子昂的“风骨”因射洪得名:境内有涪江与梓江在独坐山汇合,史称“流急如箭奔射涪江口,蜀人称水为洪”,故名之。在射洪城北23公里处的金华山上,有陈子昂的读书台,是他青年时代读书的地方。原名读书堂,或称陈公学堂。

金桂留香云水气,华章余韵天地心。深秋的某一天,我来到金华山读书台前凭吊唐诗革新的先驱者陈子昂。在山上看到了一块“臭石头”,坊间传言那是段简的化身,陈子昂就是被他陷害,冤死狱中,年仅四十一岁。所以,段简只配做臭石头,遗臭万年……

话说陈子昂是朝廷命官,一个七品芝麻官是奈何不了的,有人说是因为陈子昂在朝做官时曾开罪于武三思,所以武三思才指示当地的县令如此折磨陈子昂……不论怎样,陈子昂就这样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站在陈子昂读书台前,我感慨颇多,思潮万千……

陈子昂,字伯玉,公元661年生于梓州射洪(今四川射洪市)。家园依山傍水,树木环绕,既有大户之殷实,也有门第之幽香。

陈子昂弱冠时体貌刚健,个性耿直,讲义气,重承诺,好狩猎,喜任侠。18岁那年,因击剑误伤别人,陈子昂幡然醒悟,发奋读书。由于天资聪颖,昼夜攻读,几年时间,熟稔诸子百家著作,尤其对安邦治国的学问以及游说国君的纵横术着迷,从一个尚凭热血贲张的“小侠士”向“以公济天下”的可贵转变。

《太平广记》卷载述,陈子昂居都十年,仍“不为人知”。长安作为政治文化中心,四方怀揣抱负的文人蜂拥而至。在老家群星捧月的陈子昂,到了都城如同碌碌尘土淹没在滚滚人流中。尽管处境尴尬,但是金子总会发光。

《唐诗纪事》记载,当时长安城“有卖胡琴者,价百万,豪贵传视”,却没有人愿意买。此时,陈子昂走上前,二话没说将琴买️下 ,众人皆惊。子昂趁机说自己擅长奏乐,并邀请众人明日齐集城南,欣赏自己弹奏天价胡琴,这可吊足了众人胃口。翌日,大家如期而至,陈子昂已经备好了酒肴。不料大家等来的不是表演,而是陈子昂慷慨激昂的演讲。只见他手捧胡琴道,“我是蜀人陈子昂,带来了许多诗文到京师,没料到竟然不为人知。弹琴演奏,是乐工的事情,我怎么会干这事呢?”说完,一把将胡琴摔个稀巴烂。紧接着,子昂将自己带来的诗文遍赠众人。

围观者被字字珠玑的诗文和惊世骇俗的炒作深深震撼,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子昂大名“一日之内,声华溢都”。所谓真名士自风流,摔琴送文这样的大手笔,也绝不是寻常富家公子能做到的。

陈子昂是在武则天临朝称制不久后,考中了乙科进士。24岁中了进士,就得到武则天的召见,因文采出众受到赏识,被提升为秘书省官员,也算是对得起陈子昂的满腹才华,这也让他产生了“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感。但之后不久陈子昂的仕途就只在原地踏步、毫无起色了。

686年3月,26岁的陈子昂随乔知之北伐,但在7月独自返回,上书论西䉒边州安危事三条,因未立军功,徒增许多失意。在这以后,武则天虽然屡屡召见陈子昂,向他询问治国之道。陈子昂侃侃而谈,从容应对,但这些建议武则天并没有接受。

“虽数召见问正事,论亦详切,顾奏闻辄罢”。或许是不符合武则天的理政思维,或许在武则天眼中只是书生之见,反正每次武则天只不过听听而已然后束之高阁。

690年,67岁高龄的武则天登基,改唐为“周”。一向耿直的陈子昂向武则天进献《周受命颂》,希望量才提拔,但武则天并不买账,只是给陈子昂一个右卫胄曹参军的职务。这不过是一个掌管兵器甲仗的小官员,与陈子昂心中的期盼差距太大。

693年,陈子昂母丧守孝期满后,终于升任右拾遗职位。拾遗的字面意思是捡起皇帝的遗漏(政策失误),相当于咨询建议,也就是谏官。

陈子昂生性耿直,敢于直谏,不被采纳,并一度受到“逆党”反对武则天的株连而下狱。后来虽然出狱,官复原职,但对陈子昂的心灵打击太大。

唐696年,武则天命武攸宜召集天下骁勇抗击契丹叛军,陈子昂一见“以身许国”的时机到来,慨然应征,担任军中参谋。谁知武攸宜刚愎自用不仅不用陈子昂建议,还把陈子昂降职使用。

698年,军队班师回朝,陈子昂以父亲年迈多病为由,上表辞官。

从此,陈子昂离开了仕途,隐退家乡。但令人可惜的是,陈子昂在家里没几年,竟然死于一个小小县令段简手中。最后发出:“天命不佑,吾殆死乎”的叹息。702年,陈子昂死于狱中。

由于段简这些文化屠夫的存在,中国文学史上少了无数佳作,多了许多冤案。

我们暂不去探讨陈子昂之死是否受朝廷武三思指使,只是感叹一代文人,在大难临头之时,却得不到社会的帮助和解救。这种对待文化人的无情和冷漠,是文人学士的千年悲哀!

读到了陈子昂死于非命,也想到了饥不果腹的杜甫,浪迹天涯的李商隐,贬谪路上的柳宗元……大唐辉煌篇章之上,到处流淌着诗人的斑斑血泪。

战国时期,燕昭王筑黄金台(幽州台)以招纳天下贤士。而此时,历经千年沧桑的黄金台,接纳了一个孤独而失落的灵魂。

陈子昂登上幽州台,眺望着大好河山,回忆起历史风云,联想到自己的遭遇,满怀悲情无处诉,热泪纷纷唯自知。他一气呵成,写下了著名的《蓟丘览古赠卢居士藏用》。

在这组诗中,诗人慷慨怀古,把个人怀才不遇的感慨展放于宏阔的历史背景中,风格深沉悲壮,一扫齐梁以来绮靡病态的诗风。

唐诗革新先驱者陈子昂的诗歌,以其进步、充实的思想内容,质朴刚健的语言风格,对整个唐代诗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其后张九龄的《感遇》诗、李白的《古风》,都以他的感遇组诗为学习物件。白居易《与元九书》、元稹《叙诗寄乐天书》都谈到他们努力写作讽谕诗,是受到陈子昂《感遇》诗的启发。白居易还把陈子昂与杜甫相提并论,说“杜甫陈子昂,才名括天地。”

陈子昂的头号粉丝,正是大名鼎鼎的诗圣杜甫。宝应元年(762年),陈子昂已经去世62年,刚被从长安赶出来的杜甫,来到梓州,决定前往陈子昂旧居,凭吊先辈。

杜甫的官场生涯和陈子昂有许多共同点:同样官至“拾遗”,同样因为不会说话,在官场斗争中失败,被黜出京。站在陈子昂故居前的杜甫,写下了“公生扬马后,名与日月悬”的诗句,也许他对陈子昂的“独怆然而涕下”特别共鸣、感受最深吧。

封建社会的文人,铮铮铁骨者,哪一个不历经磨难,才有不朽诗篇?!屈原,司马迁,曹雪芹……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管恒庆 (网名管管,副高职称,教育工作者,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近年发表散文、诗歌50余万字。著有《随感集》《美迪集》《故乡情缘》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