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四川的黄州会馆

徐 平

旧时,四川各地城乡建有很多黄州会馆,这些会馆建筑大多富丽堂皇,颇有规模。然而,时过境迁,留存下来的黄州会馆寥寥无几,状貌或残或损。

明清时期,本籍湖广行省黄州府的移民先后迁至外地,其中相当多的迁入四川。在新居地垦荒拓土、创业守业过程中,这些黄州籍移民和睦乡友,同心协力。黄州会馆即黄州籍移民在离乡与迁徙背景下所修建的同乡会馆。其他各籍移民也在新居地修建有相应的会馆,如湖广会馆、江西会馆、广东会馆、福建会馆,以及永州会馆、宝庆会馆、吉安会馆等。这些移民会馆的主要功能就是联络同乡、扶危济困、协谋共襄。作为一个特定的场所,这些会馆也是祭神祀先,举办各种赛会或处理公共事务的地方。当然,同乡会馆也是对外合作与抗衡的一种力量象征。清·刘子壮《屺思堂文集·黄州会馆序》:黄州会馆“聚乡邑,同好恶,通内外也”。

黄州会馆,简称“黄州馆”,也称“帝主宫”。其实,帝主宫才是其正名。一些旧时的地图中可看到相关标示。例如,清光绪二十年(1894)绘制的《四川省城街道图》、民国《叙永县志》里的《叙永县城区街道图》中即标示有帝主宫。旧志中对相关情况也有很多记载。例如,清嘉庆《崇宁县志》:“帝主宫,即黄州馆,在北街,乾隆五十七年建。”清咸丰《开县志》:“帝主宫,在治城外东街,即黄州会馆。”清同治《新宁县志》:“帝主宫,在西门内正街,楚籍黄州人公建。”清同治《增修酉阳直隶州总志》:“帝主宫,酉阳州,在州东酉筹场,楚北黄州府商民建。”清光绪《岳池县志》:“帝主宫,城内小东街,即黄州会馆。”清光绪《太平县志》:“帝主宫,北门内,即黄州会馆。今移在北门外。”民国《泸县志》:“帝主宫,即黄州馆,在西门大街。”

清光绪二十年(1894)绘制的《四川省城街道图》

民国《叙永县志》中的《叙永县城区街道图》

黄州会馆主祀神祇为“帝主”,帝主宫之名由此而来。民国《北川县志》:“帝主宫,城南桥首街,四楹一进,城外百步,内供帝主神像,为湖北黄州人会馆,俗曰黄州馆,乾隆九年建。”关于帝主的身份或原型,传说最多的就是“张土主”,亦称“张七相公”。清光绪《梁山县志》:“帝主宫,县南城内,即黄州会馆。相传为张土主,名七。年方七岁弃家,至湖藩营谋货殖以事系麻城三年,梦受紫薇妙法,手提红棍,身跨乌驹,扑灭本县火灾,宋时勅封威灵显化。”加封之事,另有说法。民国《达县志》:“帝主宫,神为张七,明万历加威灵显化封号,清同治加灵感普救封号。”相当长的时间里,张七相公,即“帝主”,为黄州府一带,乃至楚北地区民间信仰中的神祇。帝主,还有“道济楚北盖天帝主”“伏魔济世天尊”等称号。由于黄州会馆多分布在川楚两地,故帝主也被奉为“川楚御灾捍患之神”。

民国《达县志》内页

唐天宝元年(742)改黄州为齐安郡,唐乾元元年(758)复置黄州,“齐安”之名因此一直作为黄州的古称或代称,故黄州会馆也有“齐安公所”“齐安宫”的称谓。清同治《璧山县志》:“帝主宫,在治北,系齐安公所,一在八塘场;一在来凤驿。”清光绪《续修叙永永宁厅县合志》:“黄州会馆,帝主宫,在东街。古蔺黄帮又有齐安宫。”民国《达县志》:“帝主宫……楚北黄州人建修,在县城东门外,为齐安公所。”今重庆渝中区尚存的齐安公所等,即为旧时的黄州会馆。由于会馆建筑多类似于寺庙建筑,黄州会馆故而也被称为“帝主庙”。例如,三台郪江镇的帝主庙与中江仓山镇的帝主庙。

重庆渝中区齐安公所门坊(局部)

中江仓山镇帝主庙门坊

黄州会馆,因黄州籍移民聚居而产生,显然,黄州籍移民较多的地方相应的黄州会馆也多。明清时期,川东诸地黄州籍移民相对较多,故这些地方黄州会馆分布也多。清光绪《广安州新志》:“帝主庙,城乡皆有。”大竹县为川东大县,旧时城内小东街(今大同街)即有清乾隆年间修建的黄州会馆,此外,石河、李家、蒲苞、牌坊、高穴、妈妈、文星、石子、杨通、双河、童家、周家、观音等13个乡场都建有黄州会馆。

会馆建筑,通常门坊高大、殿堂多重,占地面积广阔,资财耗费甚多。例如,彭州新兴场旧时的黄州会馆,为该场上建筑规模最大的移民会馆,会馆内大小厅堂房间多达56个。建设会馆需要同乡族众的广泛认同与捐资,当地富绅大户的倡导与支持尤为重要。民国《云阳县志》:“方应龙,字作霖,祖正由黄冈徙县南盘沱镇,以勤苦兴家。……晚辍重金,增修黄州会馆。任立志,字辅明,世居高阳镇,业盐致富,补建帝主宫,重修王爷庙,募建宝塔。”各地从事棉纱等商贸业而富裕起来的黄州籍移民,在同乡会馆的建设与修缮中慷慨解囊,功不可没。在这些被称作“商帮”的移民的主导下,一些地方的黄州会馆成了当地黄州籍商人聚集的场所。清光绪《广安州新志》:“帝主庙,……原籍楚黄人祀之,业花行者尤盛。”

清光绪《广安州新志》内页

新津太平场的黄州会馆,就是一个典型的以当地黄州籍“商帮”为主导的同乡会馆。清代晚期,来源于湖北的棉花与棉纱,畅销于川西各处,新津则成为了花纱的集贸重地。水陆两通的太平场,占尽天时地利,成为最为繁盛的花纱转运与贸易市场。场上以花纱贸易为主要业务的黄州籍移民后裔,时称“白花帮”。清咸丰七年(1857),太平场白花帮“泰盛启”号在黄州会馆倡办“财神会”,留下来的碑记《太平场白花帮同起财神会序》中列示了财神会的规章、抽厘积金标准,以及演戏敬神活动安排等事项。

新津太平场帝主宫内景

四川各地的黄州会馆修建于不同时期,其中大多数修建于清康熙、雍正与乾隆年间。会馆有新建的,也有在先前的宫观寺庙基础上改建的;建成后的会馆,也先后有重修、扩建和补葺的情况。清嘉庆《直隶绵州志》:“竹林寺,南门外,今为黄州会馆。”清光绪《铜梁县志》:“帝主宫,在县治正街,康熙五十九年建,乾隆十六年重修,同治三年补葺。”清光绪《续增乐至县志》:“帝主宫,在城西南,乾隆元年湖北黄州人建。同治九年增修抱厅、回廊,彩饰殿宇。”民国《叙永厅志》:“帝主宫,旧名护国寺,即黄州会馆,在东大街。清雍正十年建,乾隆二十三年增修,光绪三十二年重修。”

农历三月十五日,传说是帝主诞辰日,旧时各黄州会馆都会在该日举行隆重的祭祀与庆祝活动。活动中,迎神酬神、戏剧表演、聚乐宴饮等内容必不可少。过年过节等特定日子里,会馆中也会安排各种庆祝活动。清光绪《广安州新志》:三月“十五日,帝主诞辰,黄州馆赛会演剧,九月二十九日同。”农历三月十五日,传说也是财神赵公明的诞辰日,庆祝活动中自然也少不了敬财神的项目。例如,前面提到的新津太平场的黄州会馆,即选择这一天作为“会期”,是日,当地“花帮”人等衣冠相庆,聚集在黄州会馆里举办演大戏、敬财神等活动。

清代中后期,大力倡办乡学义塾,及至清末民初,国民学校纷纷开设,各地黄州会馆与其他的各类会馆或宫观寺庙一样,多被改作学校。例如,简阳草池堰场的帝主宫、三台碧水乡的帝主宫、合川太和场的帝主宫等,都先后被改作学校。抗战时期,叙永东城东街的帝主宫还被用作西南联大叙永分校的女生宿舍。也有佃作他用的情况。例如,民国《泸县志》:“慈善会,名东南慈善联合会第六区泸县至道慈善会,始民国四年,县人梁云程等发起,佃黄州馆为会所。”20世纪中期,各地黄州会馆又经历了其他的一些变动,先后用作军政机构处所、分配给乡民居住,以及改作仓库、粮站等。例如,云阳城内的帝主宫、中江仓山镇的帝主庙等都曾被改作粮库;新津太平场的帝主宫则先后被改作“四川省银行新津县太平场仓库”和粮库。再后来,相当多的黄州会馆或因市镇工程建设需要被拆,或因年久失修损毁废弃,或重修改变成其他用途的建筑等,原样或大致原样留下的就少之又少了。然而,一些地方原来的实体建筑没有了,相关地名却留存了下来。例如达州通川区的帝主宫巷、万州的帝主宫小区等。与黄州会馆有关的历史,或许还能通过这些地名让后人知晓一二。

三台郪江镇帝主庙正殿

有一种情况值得注意。因其历史久远,加之大多数的黄州会馆消失或毁损,“帝主”之名对后人来说越来越陌生,于是出现了一些名称上的误用或讹传。例如,始建于明万历年间的三台郪江镇帝主庙,被传说成“地祖庙”,至今该会馆大门上的匾额仍写着“地祖庙”三字。重庆铜梁安居镇的帝主宫,相当长的时间里被讹称为“地主宫”,不久前才改正过来。

新津太平场帝主宫门额上依稀可辨的“帝主宫”三字

值得庆幸的是，留存下来的一些黄州会馆，先后得到保护和修缮，其中一些还先后被列入不同级别的文物保护单位。例如，重庆渝中区的齐安会馆、铜梁安居镇的帝主宫、中江仓山镇的帝主庙、三台郪江镇的帝主庙、自贡长滩镇的帝主宫等。这些会馆建筑还成了当地重要的物质文化遗产，引起文史爱好者关注，也给来客增添了游兴。

来源：巴蜀文史

作者：徐 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