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麟手稿与中国哲学

刁觉民

贺麟(1902.9.20—1992.9.23),名光瑞,榜篆麟,字自昭,四川省金堂县五凤溪人。中国社科院一级研究员,中国现代著名哲学家、翻译家、教育家、黑格尔研究专家。 “贺麟自留学美国直到生命终结,研究、翻译、讲授黑格尔达60年之久,一生学问精神皆贯注其中”(张学智《贺麟思想研究》)。贺麟先生一生研究、翻译和讲授黑格尔的手稿无数,笔者有幸在贺麟先生遗物移交故居的现场目睹贺先生《黑格尔小逻辑提纲》手稿。

2016年初秋,坐落于五凤古镇杨柳沟畔的贺麟故居,凉风习习。一座三重二进四合院的清代建筑,依山而建,竹林掩映,溪水潺潺,这里便是贺麟先生生长的地方。时近中午,一辆来自北京的辽A-M8175牌照的厢式货车经过几天的长途奔波,终于平安地停靠在贺麟故居大门外。车内满载两千余件物品,全是贺麟先生及家人在北京干面胡同中国社科院家中的遗物,将郑重地移交给贺麟故居纪念馆收藏。在两千余件遗物中,贺麟先生《黑格尔小逻辑提纲》手稿特别抢眼,且第一次面世。而“手稿”的发现却颇具传奇色彩。

贺麟《黑格尔小逻辑提纲》手稿

据文史学者詹绪河先生(贺麟先生遗物整理人之一)回忆:2016年8月,百岁老人贺麟先生夫人黄人道先生逝世后,贺麟先生的遗物受到各方面重视,特别是其著作、手稿。据贺麟女儿贺美英先生讲述,国家图书馆第一时间派人来家里遴选了几天,紧接着清华大学图书馆又来选了几天,最后贺麟故居纪念馆派人上北京贺麟先生家里清理遗物。

8月31日,贺麟故居纪念馆由贺麟侄孙贺杰带领志愿者向虹、詹绪河、邵婷等人来到贺麟先生在中科院的家。9月1日,志愿者两人一组,分别对贺麟旧居进行测绘、录像、拍照,然后对全部书籍、物件逐件清理登记。其中负责书籍登记的詹绪河、邵婷当天发现了盖有贺麟藏书章的《东坡诗话》、日本人编纂日本出版的《安岳县志》等地方志。9月2日上午开始将物品分类打包到客厅时,贺杰坐到贺麟旧居客厅沙发上,偶然发现客厅左侧窗下墙角木方凳上有一堆杂志,下面木枋上有一堆旧报纸,便问是否全部进行清理、登记。登记人员回答,都是些旧报纸杂志,就没一一细看了。贺杰便起身清理旧报刊。当他将木枋上的旧报刊翻出来后,发现中间有一个报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本对折、发黄的贺麟手稿《黑格尔小逻辑提纲》。在场的人不禁惊呼:难道是“冥冥中的安排,只能由贺家人发现”?!

这部手稿共60节。大16开稿纸,195页,顶端线装。贺先生用人民出版社印制的“淡格稿纸(横直两用)”的稿笺书写,字迹隽永、字体飘逸,通篇给人以规整厚重之感。

贺麟手稿

贺麟先生从1941年春开始翻译黑格尔的《小逻辑》,至1949年国庆时才翻译完毕,以此“作为对新中国的诞生的献礼”。《小逻辑》中译本的问世,是贺麟成为“新中国黑格尔哲学研究一代宗师的一个永放光芒的标志”。

贺先生在翻译西方哲学著作时,不仅严格按照“信、雅、达”三个标准,还在翻译界开创了“比”的先河。他的学生孙霄舫先生在《我所认识的贺麟教授及其思想》中写道:“贺先生在翻译上的成就,许多工作人员都知道,他最仰慕严复,常常提到严的三个标准:信、雅、达”,而贺先生在此基础上,增加“比”的标准。因此,他在翻译西方哲学的时候,将中西文化加以比较,找一个都能接受的交流方式进行翻译。通过“比”较,即能“融会原作之意,体现原作之神,使己之译文如出自己之口,如宣自己之意”(见贺麟《黑格尔哲学讲演录》第642—643页)。因此,孙霄舫说,贺先生翻译的《小逻辑》融会贯通了原作的意旨,传神地体现了黑格尔宏大精深的哲学意蕴和高度思辨的辩证思维方式和表达方式,行文流畅、自然、典雅,如出己口,如宣己意,读起来也同听先生讲课一样,有如坐春风之感。

正因为此,贺先生翻译的《小逻辑》一经问世,海内外各大出版社争相出版。迄今有三联书店(1954年11月出版)、商务印书馆(1980年7月、2009年8月、2019年)以及台湾商务印书馆(初版八刷:2016年4月)、上海人民出版社等相继出版、再版贺麟先生翻译的《小逻辑》。商务印书馆26次印刷(2013年4月第26次印刷)。

贺麟手稿

贺麟先生一生著述丰硕,哲学翻译著作无数。其著作、手稿和藏书大多被国家图书馆和清华大学图书馆收藏,唯有《黑格尔小逻辑提纲》手稿被自己的亲人发现,现保存于“贺麟纪念馆”。

贺麟先生北京旧居整体物品移交贺麟纪念馆

有学者说,在学界,只要提到黑格尔的《小逻辑》(1817年出版),就会想到它的中文译者——已故著名哲学家、教育家、翻译家、黑格尔哲学专家贺麟;而一提到贺麟,也就会首先想到他的脍炙人口的权威性译著《小逻辑》。

《小逻辑》版本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中国外国哲学史学会常务理事兼秘书长宋祖良在其《贺麟先生与黑格尔哲学》一书中写道:“在中国,贺麟先生的名字是同黑格尔哲学、同脍炙人口的《小逻辑》中译本连在一起的,贺先生的名字确是与黑格尔哲学在中国的传播和研究是分不开的。”

他的学生杨祖陶说,贺麟先生翻译的《小逻辑》,在整整半个世纪里,深深地影响了现代中国好几代学人,它对中国人接受和懂得科学的辩证法,领会和把握西方哲学的核心和要义,从而使中国人的哲学思维走上现代化的道路等等方面,起了难以估量的积极作用。

《贺麟评传》

国家图书馆原馆长任继愈先生在《我所知道的贺麟先生》一文中,曾这样评价贺麟先生翻译的《小逻辑》:“他译的黑格尔《小逻辑》风行半个世纪,新中国黑格尔专家没有不读他翻译的这部《小逻辑》的。西方名著在中国发生影响最广的翻译著作,要数严复译的《天演论》;在学术界影响持续最久、迄今不衰的,我想贺译的《小逻辑》应当是首选。中国的国势从衰到强,《天演论》已出色地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而贺先生主持翻译的黑格尔著作,包括《小逻辑》,活力未减,持久不衰。”这本静静地躺在贺麟故居纪念馆的手稿,见证了贺麟对黑格尔哲学传播与研究的贡献;也是贺麟先生留给世人最珍贵的礼物。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刁觉民(四川省非遗保护协会会员,四川省文艺传播促进会理事,成都市历史学会会员,金堂文史委特邀研究员。作品散见《人民日报》《四川日报》《华西都市报》《成都日报》《现代艺术》《巴蜀史志》等报刊及四川新闻网、方志四川等新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