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大修路惊现唐墓!

揭开千年龙池坊印刷密码

王嘉陵

20世纪90年代末,春熙路上的“龙池书坊”,曾为成都市民所青睐。其时,人们大都只知在此能购到各种畅销书籍,却不知其中的历史背景和一位资深馆员的孜孜探求。

20世纪末,春熙路的“龙池书肆”(图源:成都市锦江区文化体育和旅游局)

四川大学修路

惊现《不空羂索秘密陀罗尼咒》木刻印本一纸

1992年夏初,日本京都大学文献史教授和泉新,经文化部一官员介绍来四川省图书馆,拟查找成都早期雕版印书史料,并言最好有隋唐书坊遗迹引为一观。

四川省图书馆资深研究馆员田宜超先生说,要即时系统地向客人介绍成都雕版刻书历史(尤其是古代刻印书遗址)似不能够全面。据他所言,现在隋唐时期的雕版印书遗址已不复存在。只有一部梵文的陀罗尼经咒存世,是唐时成都龙池坊卞家印制的,但此经印制的年代,以及龙池坊究竟在成都何处,有待考证。他承诺两月后,给和泉新教授答复。

两个月后,田先生撰写了《一九四四年成都东郊出土梵文<不空羂索秘密陀罗尼咒>木刻印本跋》一文,文章约4000字,对此进行了详细解答。

1944年,四川大学修路,在离望江楼西南2里的锦江北岸,发现唐墓一座。墓主右臂戴银镯一只,中空,略有破损。镯之破损处,纸质微露,有梵文《不空羂索秘密陀罗尼咒》木刻印本一纸,对角卷成筒状,藏于银镯内。

此印纸展开,经文为梵文,边栏外为十六菩萨像,全纸呈方形,高31厘米,以薄而韧的唐代茧纸印成。田宜超先生的研究文章,回答了两个悬而未决的问题:此印经的年代和唐时龙池书坊的地点。

成都出土的《陀罗尼经咒》( 图源:中国国家博物馆)

破解唐代印刷密码

锁定龙池坊的现代坐标

目前,世界上现存最早的印刷物《无垢净光大陀罗尼经》,于1966年在韩国东南庆州佛国寺释迦塔石塔内发现,据印刷史家张秀民考证,印制于唐武则天长安四年~玄宗天宝四年(公元704年~751年)。

而成都出土的梵文《陀罗尼咒》,田宜超先生认为,其印制年代当在唐至德二年~会昌五年(公元757年~845年)之间,晚于前者,却又早于现存的其他出土的印刷物。

该梵文印经边栏右侧,竖刻汉字“成都府成都县龙池坊□□□□□近卞□秘密□陀□罗□尼咒本”一行。成都改蜀郡设府,在至德二年唐玄宗自蜀返长安以后,因而据此可以确定此印本印制时间的上限。而其陪葬年代据考则当在会昌五年,武宗灭法以后,也就是此经印制时间的下限。

此外,此经的字迹为公元8世纪时印度流行的早期婆罗陀体,其装入手镯据推测是在墓主生前信仰佛教的一个较长的时期(而不是死后)。

冯汉骥先生所绘的银镯剖面图(图源:四川大学档案馆)

龙池坊是唐刻售书籍的坊间。和泉新来访前两三年,成都市新闻出版局曾在春熙路孙中山铜像及相邻的古籍书店后面设立龙池书肆,供个体书商零售书籍占用,并拟写了碑文宣扬龙池盛事。但当时龙池书肆之所以设立于春熙路,仅因此地是当前的商业区,利于图书销售,与历史上的龙池坊并无联系。

此前有人考据,说龙池坊在成都东南12里的龙跃池附近,田先生对此持否定态度。他认为龙池坊为古代街市的名称,龙跃池地处郊区,附近可能有村落,但不是闹市,不可能有坊间。他还认为,龙池坊之名起于龙池,应在市内。

古代的龙池,是因隋代蜀王杨秀修广子城,取土而成。当时,一个印度僧人见了,赞道:摩诃宫毘罗(意思是:这池子广大而有龙啊)!龙池即由此而得名。

杨秀后来骄奢淫逸,“违反制度,车马被服,拟于天子”“诈称龙见,托言吉兆”,也由此而得祸,被罢免官职,废为庶人,但龙池的名称却得以流传。

隋代展筑子城南西二隅图(图源:《成都城坊古迹考》)

入唐以后,杜甫写过《偶宴摩诃池》的诗。五代时,前后蜀帝王均将该池并入宫苑。后蜀孟旭花蕊夫人《宫词》数首,均写到龙池,充满诗情画意:“龙池九曲远相通,杨柳丝牵两岸风;长似江南好风景,画船来往碧波中。”

入宋不敢再称龙池,又称摩诃池,因久未疏掏,池渐淤塞干涸。入明,故蜀宫苑改为藩王府,摩诃池被铺填,建殿宇于上。入清,以其地为贡院,内建明远楼、至公堂和清白堂,大约清白堂一带即为龙池旧地。

所以,昔时龙池坊,若因龙池而得名,须距龙池不远,当位于今日天府广场至后子门的四川科技馆附近。

四川科技馆外观(图来源:四川科技馆)

文章写出寄到日本,田宜超先生的文章和治学精神,深得好评。然而,谁也未曾料到,这篇文章竟是田先生的封笔之作,不久他即病故了。

来源:方志锦江(选自《锦江街巷》)

作者:王嘉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