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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回响——脱贫攻坚四川故事汇”征文】陈国清 ‖ 最后一个异地搬迁户(上)

作者:陈国清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发布时间:2020-06-12 15:32:20 浏览次数: 【字体:

征文启事:见《四川省直机关工委 省扶贫开发局 省地方志办联合开展 “温暖的回响——脱贫攻坚四川故事汇” 征文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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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稿时间:2020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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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文将评选一二三等奖及优秀奖,获奖作品拟结集公开出版。同时择优在《巴蜀史志》杂志、四川省情网、四川机关党建杂志及网站,“方志四川”微信公众号、人民号、澎湃号、头条号、搜狐号、企鹅号刊发。为扩大传播影响,此次征文的优秀作品,将授权喜马拉雅进行有声化播讲,音频节目在喜马拉雅平台、方志四川电台及有关广播电台播出。

最后一个异地搬迁户(上)

陈国清

2016年9月,我被派到某乡一个叫飞蛾岭的村担任第一书记,兼村党支部书记。

我算是临危受命,原村支书由于精准扶贫工作不得力被撤职处分。十年前,我到这个村担任过一届村支部书记,所以对于该村的情况再熟悉不过了。

上午到了乡上,下午我就到了村上。村上原村支书撤职后是由村主任吴凯同志负责。吴凯四十多岁,精明能干,我原来任村支书时,他还是一个社的社长,由于工作负责,关心群众疾苦,我走的第四年,他就被推选为村主任,现在已经担任两届村主任了。因原村支书受到撤职处分,他也被牵连了进去,给了他行政记过处分。但他没有因受到处分怠慢工作,自暴自弃,而是汲取深刻教训,努力地工作。

飞蛾岭村,二零一四年就被列入省级贫困村,该村生产条件差,自然灾害频繁,村委会离乡政府十二公里,村道因缺乏资金,多年没有维修,村民所需要的生产资料,卖出去的农副产品以及出行都很困难。全村一千五百二十三人,四百零七户,贫困人口就有三百四十六人,九十二户,异地地搬迁十七户。

 我用了一周多时间对全村贫困户进行了走访。通过走访,在原村支书撤职的三个多月的时间里,在乡党委政府和村两委的坚强领导下,广大乡村社干部,熬酷暑,不分节假日加班加点,飞蛾岭村扶贫攻坚工作有了明显的成效,但离上级党委政府要求的还远,尤其是异地搬迁。

全村十七户异地搬迁,截至我到村的第二天(先走访的是异地搬迁户),已经落实了十一户,还有六户没有落实。这六户,像六块石头重重地压在我和吴主任以及乡干部们的心上,时时惴惴不安!通过乡村组干部层层负责,已经落实了五户。这五户,有的在本地建修,有的在乡场上买房。剩下的只有一户,这一户是全村最难的。

我拿过这户建档卡,上面写着:“户主潘厅,家里四口人,父亲、妻子和女儿。致贫原因:其父潘寿,残疾,年老多病:风湿病、支气管炎。妻杨雪花,于二零零四年得红斑狼肿病。从得病至今,已经花去医疗费四十多万元,现仍在治疗中。他是一边打工,一边照顾病中的妻子。女儿潘瑶,十二岁,在乡小读书,因照顾病中的爷爷时常旷课。”

我看了潘厅一家,心情异常沉重。他一家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潘厅父亲二十多年前在河南一家私人砖厂打工,机器搅断了他的胳膊,在当地医院治好了伤,老板用五千元连哄带唬把他支吾走了。事隔多年后,他觉得自己太吃亏了,又去找老板,好话说尽,老板又才给他支付了七千元(上次已经在那里给老板写了保证书,不再去找了)来去车费、生活费和住宿费一除,剩下就不多了,从此过后就再也没有去找过。妻子杨雪花,高挑、美丽、贤惠,在广州打工认识的,贵州六盘水人,他俩认识的第三年才结婚,婚后的第二年有了孩子,是个女孩,小名叫瑶瑶。当时潘厅的母亲还在,姓刘,名菊花。贫困户卡上没有刘菊花的名字,说明她已经离世了。

“这一家怎么这么不幸呀!”我感慨道。

说来也那么不巧,我曾三次准备到潘厅家里都遇到有事。一次,开摩托车走在半路上,手机响了,乡上通知开紧急会议。第二次,刚与吴凯主任走到他们生产队,手机又响了,乡办公室通知市上开紧急会议,我只好叫吴主任一人去。第三次,正说要到他家去,市扶贫办到村上检查软件来了,又没有去了。其实潘厅的父亲最近我见过两次,一次是乡上开贫困户会议,一次是市扶贫局到村上检查软件资料,通知他拿相片到村上来。潘厅的父亲潘寿比十年前苍老多了,而且是病病怏怏的,身体状况极差。

听吴主任说,潘厅一家没有落实异地搬迁的主要原因:潘厅父亲不愿搬迁,想在原地方建修,但在原地方建修,一是太偏远了,不符合政策,干部不同意;二是不通公路,材料运不到。通过多次乡村组干部做工作,他勉强同意搬迁出去。他一同意,干部们立即就给他落实地方。他家包产地就在房屋周围,不通公路,当然不能建房,找来找去,找到了挨公路边的一块大地,约三四亩,大地岩还有一股泉水,适宜居住,据说曾经有很多人想在那里建房,但因属于农田保护区,没有修成,再说承包户也不同意。因此干部们想到了那里。吴主任跟潘寿说,潘寿给儿子媳妇打电话,儿子媳妇也同意。可是跟户主说,户主不同意,原来潘家与户主十多年前因柴山界不分明发生过几次矛盾。干部们只好去做工作,好话说了不少,户主只同意兑换十平方丈,也就是说,只能把房子修下去。当干部们正欣喜地跟潘厅的父亲说时,他却不同意了。他说,他把房子修在那里离土地、柴山都远,吃什么?烧什么?柴山不说,土地必须兑换在房屋附近。房屋附近全是那个户主的土地,显然人家是不同意的。干部们知道这个工作做不下来,也就没有再去找他。这里落实不了,又想其他办法。原来老村委会有不少房子闲置着,还有废弃的村小学,吴主任想把潘厅一家安排到那里去,同时那里村上还有五六亩上等优质土地,曾经是划给村小学勤工俭学用地。没有小学了,村上就承包给了别人,现在可以把土地收回来,交给潘厅一家。大家都认为这个意见很好。可是去跟潘厅的父亲说,他死活都不同意。没有办法,干部们商量,只好在乡场上给他家买一套房。在乡场上买,他也同意,给儿子媳妇打电话,他俩也没意见,可是房子刚过了手续,潘老爷子反了口,他说,他一家人都是农民,农民靠土地种庄稼吃饭,乡场上没有土地,种不了庄稼拿什么吃饭?要去你们去住,我才不去呢?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把干部们惹火了,不留情面地批评了他。这下可麻烦了,他大发脾气极不配合村上工作,对干部非常反感,无论怎么做工作都不通,于是就没有落实下来。

落实不下来也要落实呀!

大约一周过后,我与吴主任商量专门落实潘厅这一户。

潘厅家住在飞蛾岭村五社。村上是一九九六年通公路,二零零三年村上统一规定公路通到各小组,又隔了几年小组才修到户公路。五小组前后进行了三次规划到户公路,但都没有把他家规划上。不是小组不愿意给他修,而是修起来实在太难了。房后面是山岩,前面是悬崖绝壁,左右都是别人的土地。不仅仅只是他一家在那里,另外还有三家,因不通公路,有两家搬迁到上塝通公路的地方去了,另一家早就到城里买了房,把老家废弃了,现在剩下的只有他一家。

(图片来自网络,与文无关)

我把摩托车放在公路边上,公路离潘厅的家还有七八百米。我与吴主任步行走到潘厅房子后面。

“先在上面看一看吧!”我说。

我一眼看去,只见一道齐坎下去,半节残缺不全的旧房,孤零零地在那里,好似一座破庙。

“王书记,还是到潘厅家里去看吧!”吴主任说。

吴主任走前,我跟其后。路是从两根青杠树下面下去的,那里有一条小路,小路两边杂草丛生,只是路中间没有长草。小路下去过一根田埂,田埂两边又是杂草,杂草上的露水把我俩的裤脚打湿了不少,田埂走完是一道笔陡的石梯步,梯步下完就到了他家。潘厅家里没有人,不过几间屋没有关,看来他家里人没有走远,就在近处。他家正面有三间屋,左边是灶房及猪牛圈,右边房子拆了,看样子是两间屋,一间旧墙挖了,另一间墙还没有挖完,还有少半节,阶沿边和院坝里全是墙土,对面离他家二三十米,有错落不齐的三座旧房,都是关门闭户的,有的一半都被雨淋垮了,有的还没有,那些没有被雨淋垮了的,房上都是大洞小洞的,房前屋后杂草、灌木从生,很显然,那三户早就没有在那里居住了。

(图片来自网络,与文无关)

“潘寿叔!”吴主任喊。

没有回应。

“王书记,您暂在这里呆着,我去找他!”

“那你去吧!”我说。

“潘寿叔!潘寿叔……”吴主任边走边喊。

吴主任去喊潘厅的父亲去了,我从阶沿边的墙土上看他家里。我先去看挨近猪牛圈那间,一走进去就是一股怪难闻的霉气味。屋里很潮湿,里面的东西全是用塑料薄膜搭着的,墙上镜框里是一张俊男倩女的彩色结婚照,不难看出,这间屋原来是潘厅与杨雪花的婚房。我又走近第二间房,是一间堂屋,满屋子里的土烟味儿,不过这间屋稍干燥些,但也还是有些潮湿。神龛上供奉着一尊菩萨,菩萨后面写着:“天地君亲师”。神龛下面是两个柜子。屋的左边放着一张老式架子床,蚊帐还是过去那种麻布罩子,黑不溜秋,脏兮兮的。床前有一把竹椅和一条长板凳,板凳上乱七八糟地堆放着洗了的或没有洗的破旧衣服。我走到床前,用手撩开麻布罩子,床上铺的是一床破篾席,不知有多少年的一床烂被子和一床烂棉絮,铺里连枕头都没有,我寻思:难道这就是潘老头的卧室?不说也是。我又走进最后一间屋。这间屋是潘厅的女儿潘瑶的房间,挨近门的墙壁上贴满了奖状,从小学一年级到五年级,每一个季度都有,可见潘瑶的学习成绩在班上是出类拔萃的。屋里堆放了许多东西,如风车、垫席、蚕架、簸箕等,只有一个墙角放了一张床、一个书桌和一条板凳,书桌上堆放着整整齐齐的课本和作业本。床上的蚊帐是挂起的,虽然是现代的,但上面补了不少,床架上放着潘瑶的衣服,衣服没有一件是新衣服,全是旧的,大小不一,长短不齐,被子也是旧的。从潘瑶屋里走出来,我来到了灶房,灶都是用石头磊起的,只有一口锅,一个灶孔,和一个鼎锅,用三个石头支个锅来比喻,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图片来自网络,与文无关)

我看完了,走出来了。见灶房里有个小板凳,便拿了出来在院坝里坐着。

潘厅的父亲回来了,他扛了一把锄头,一颠一跛地正在前面,穿着还是多年的蓝色中山装衣服,裤子也很旧,而且还有补丁,脚上穿的是破旧的半胶鞋,口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满脸的不高兴,看来吴主任去找他,他很不耐烦。他后面跟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穿着学生服,脸上洋溢着喜悦,双手拿着两簇野菊花。她的后面是吴主任。

“潘叔您好,我王乔来看您老人家来了!”我谦和地说。

“我有什么好看的。”他把锄头放在堂屋门跟前,喘气了喘气说,“王书记,前些年就不说,今天您是第一次到我家来我不责怪您,可是吴主任和乡上干部,他们隔三差五地跑到我家里来。你们要我搬迁,我原地修,你们又不同意,搬迁出去,房子修了,土地、柴山又那么远。说把我弄到原来村委会,那个地方原来没有修学校之前是个庙子,煞气重,一般人压不住,我才不敢去。又说给我买到乡场上,没有土地,不种庄稼,我一家人去喝西北风?现在哪里也不去,就住在这个破房子里!”

“潘叔,我刚才把你们家里每一间屋都看了,每一间屋都很潮湿,确实不适宜居住!”我说。

“不仅潮湿,而且危险!”吴主任说,“王书记,您还没有看后面墙!”说着他就把我带到后面去看。

我一看,画面几匹墙有三到五公分的裂缝,挨近堂屋那间,墙脚已经脱落了三分之一,随时都有垮塌的危险。

看了潘厅的父亲对我们有反感情绪,暂时我没有说搬迁的事。不过我得把话说明。

我说:“潘叔,你这个房子确实危险,当然搬不搬迁在于你,你怎么样了,我们充其量受个处分,不当干部了就了事,而你就不同了,要么家里东西损失完,要么把你和你孙女儿塌死在里面,你那么一把年纪死了无所谓,可是你那可爱的孙女儿!”

潘厅的父亲半天没有说话。既然乡村社干部做了那么多工作都没有做通,我想一时也是把他说不服的。于是便换了一个话题。

“潘叔你老伴呢?”

“走了。”

“那年?”

“二零一二年。”

“得什么病?”

“得急病死的,也可以说是累死的。”他又喘了喘气,喘过后低声地说,“那几天天气很热,天不亮她就起来割稻子,我与她一直打到中午才回去,她背了一转谷子回去,说人不舒服,就落了气。”

“说不定是脑溢血。”我说,“以前她得过什么病没有?”

“没有,”他说,“她时常说头昏。”

“请医生看过吗?”

“没有。”

我一时沉默起来。

“你得的什么病?”我问。

“气喘病,医生说是支气管发炎。”

“都一样。找医生看过吗?”

“严重了才在医生那里拿点药。”

“你腿是怎么一回事?”

“风湿病。”

“几年了?”

“三四年了。”

“找医生看过没有?”

“没钱,只是买了点膏药贴了,不管用。”我

我又一阵沉默。

“你儿媳得病几年了?”

“她?”说起儿媳他的气不打一处来,“就是她害病把家搞穷了的!她病害了十多年,用去三四十万元都不见好,仍然还在医治中,儿子打工的钱全部用在了她身上。另外还在信用社贷了五六万元,信用社来催贷,催了无数次了,每催一次,我说:‘别来找我,找我儿子,是我儿子给媳妇贷去治病了,你们找也是白找!’要不是儿子给媳妇治病贷那么多款,我还可以贷点款把房子维修一下,把病医治一下。王书记,您看,那两间已经垮了,没钱治病,身体也不行了。”

当他说到他儿媳的病时,我又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你家有哪些经济收入?”我问。

“养了几十只鸡鸭,几只羊,两头猪,留一头杀一头吃年猪,鸡、鸭、羊和一头猪卖了,勉强能够交孙女儿的生活费。”

“你孙女儿几年级了?”我问。

“初中二年级了。”他说。

“我刚才在她屋里看了她在学校里得的奖状,她很优秀!”

“是呀,”他说,“瑶瑶很懂事,节假日和大忙季节帮我做庄稼。”

“他家有低保吗?”我问吴主任。

“有一个。”吴主任说。

“低保兜底没有?”我又问。

“没有。”吴主任说。

“他家都不低保兜底,还有谁能呢?”我问,“全村有多少人享受低保兜底?”

“十六人。”吴主任说。

“什么叫做低保兜底?”潘老爷子问。

“贫困户人年均达不到市上下达的三千一百五十元,本人申请,村民评议,都可以享受低保兜底,直至脱贫。像你这个家庭应该评三个,除瑶瑶父亲外,一家人都应该吃低保,而且纳入低保兜底。”我说。

“全村只有这么一点名额,所以他家没有列上。”吴主任说。

“他家都不低保兜底,难道还有比他家更困难的吗?”我严肃地说。

吴主任低头不语。

“潘叔,除你儿子外,你一家人都可以享受低保兜底!”我拉着他的手说,“你老放心,日子会一天一天地好起来的!”

我站起来要走了,从他眼神中看出,他对我没有那么反感了。

“吴主任,通知两委(支委会、村委会)马上到村上开会!”我说。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陈国清,1959年11月生,四川省阆中市人,南充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长篇小说《采购员安顺儿》《百年沧桑》《乡村情怀》、中篇小说《野棉花》《南雁西飞》等。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陈国清(南充市作家协会会员)

来源: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终审:张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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