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裂帛时

哪吒与年兽的春节涅槃

彭进淋

推开哪吒神宫斑驳的朱门时,檐角铜铃正撞碎一缕斜阳。香案上烛火摇曳,将我的影子投在明代壁画中哪吒的莲花枪尖,供盘里堆叠的蜜供与电影联名盲盒共享同一缕沉香。青铜莲座还留着信众抚摸出的包浆,角落的电子功德箱闪着幽蓝的光,二维码像一道符咒贴在"海晏河清"的匾额下,扫码提示音与庙外零星的爆竹声碎成满地朱砂。

哪吒行宫(图源:宜宾市人民政府网)

指尖触到莲花纹砖的瞬间,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家族群炸开铺天盖地的电子压岁红包,3D哪吒踩着风火轮在红包封面翻腾。供桌上,一碟发硬的年糕与充电宝并列,香灰落在共享雨伞的塑封袋上,叠成奇异的隐喻。跪拜的老妪闭目合十,她身后举着自拍杆的少女,正将鎏金匾额框进AR滤镜,虚拟的混天绫从镜头里飘出,缠住了现实中的梁柱,恰似年夜饭桌上,孙辈教祖父用智能电视回放春晚时的光影交错。

在偏殿转角遇见自己的倒影:玻璃展柜里陈列着元代水陆画,我的轮廓与画中踏浪的哪吒重叠。展厅的冷光灯下,他足下的波涛化作数据流的形态,那些被数字修复师填补的剥落色彩,与电影里粒子特效掀起的海浪,在视网膜上交融成同一种波纹。忽然懂得,所有文化重生都始于某种"不破不立",就像此刻神像开裂的漆皮下,露出底下更古老的陶土胎体,亦如母亲执意手写的灶王码,终究与智能家居的语音助手共享了厨房的黄昏。

暮色爬上飞檐时,扫码点亮了一盏电子莲花灯。屏幕里跃动的火焰吞噬着虚拟香烛,而真实的月光正为石阶铺上霜色。穿汉服直播的男孩与持念珠的老者在门槛两侧各自行礼,殿前古柏的年轮里嵌着无线耳机掉落的单边。当AR导航将哪吒历劫的路线投射在青砖上,我踩着光斑走向山门,忽然听见风里传来两句模糊的戏文,不知是蓝牙音箱在放电影原声,还是百年戏台的残响——那声线竟与视频通话里外婆教孙儿包饺子时的叨念惊人相似。

归途穿过灯火通明的商业街,巨幕广告里的烟熏妆哪吒正朝夜空抛出乾坤圈。商城门口的舞狮队忽然亮起LED眼睛,金光扫过橱窗里联名款藕丝步云履,惊醒了沉睡的年兽雕塑。这头曾被爆竹吓退的猛兽,如今披着全息鳞甲在广场中央吞吐电子烟花,它的瞳孔倒映着穿潮牌卫衣的年轻人,正用手机扫描古法剪纸上的区块链防伪码。

子时将近,神宫墙外的老槐树上,祈福红绸与光纤灯带共舞。某片绸布突然裂帛,露出内里编织的纳米金线,像极了哪吒重生时蜕去的旧茧。穿云而过的无人机群洒下电子窗花,落在守岁人未熄的电脑屏幕,与饺子盘边沿的残醋印叠成阴阳双鱼。这一刻终于彻悟:我们正用移动电源续写祠堂长明灯的神话,以赛博格之躯完成夸父逐日的远征。当年兽与哪吒在霓虹中相拥,所有对传统的奔赴都不是朝圣,而是游子穿越光纤的归乡。

来源: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彭进淋(宜宾学院文新学院2024级3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