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熟悉的陌生人

曹 雨

秋日清晨,天微亮,薄雾还未散去。傻子已在小区开始打扫道路,慢慢地太阳在空中高高挂起,小路上人也开始增多。当人们经过傻子时,眼睛一瞟就冷漠地走开了。傻子脸带笑容,挥摆着布满老茧的手向路人们问好,留给他的唯有人们离去的背影。

傻子打扫的是全市最高档的小区。小区有气派的小洋房,停车场内停满了各式车辆,而且据说这小区里最低的文凭都是硕士研究生。与此格格不入的,唯有穿着褪色保洁工服的傻子。

据说,傻子是老来子,小时发高烧将脑子烧坏后面就傻了,但先前病弱的身体却变好了。傻子的父亲原本是园丁,后来老了将傻子带进小区就退休了,傻子便接替了这份工作。傻子很喜欢这份工作,每次天未亮就起来干活,一直到小区里最后一盏灯熄灭。有时傻子坐在路边傻呵呵地看着小区内的孩子们堆沙子、玩游戏,后来孩子们让傻子加入他们的游戏。但好景不长,一次与孩子玩耍时,大人们抓起孩子转身头也不回快速离开了,好似身后有巨大的瘟疫生怕被触碰到似的。从此,所有孩子的大人们看到傻子就运远地避开。人们在傻子背后指指骂骂,娇颜欢笑的眼神里止不住的往傻子那里递着鄙夷与不屑的目光。

青白是在傻子被小区居民指骂的第二周才来到了小区入住的。为了进这个小区发展,青白努力考上研究生,苦读多年毕业,并在行业里数一数二的上市企业又奋斗了五年才有了入住的资本。他在小区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对着一颗树自言自语、又笑又跳的傻子,后来又从其他住户口中得知傻子的事情。每天清早他出门丢垃圾都可以看到傻子,和陌生人一样直接走开,无视傻子对他的友好招呼。

一天夜里,小区里一住户家中被偷,被偷住户在大落地窗下的院子中,发现摔断腿趴在地上的傻子。主人本能地从家中抄起一根高尔夫球杆就往傻子身上打去。左手打累了就用右手,直到筋疲力尽才停下来,就算这样也先不忘爆出粗口,痛骂傻子。最后才不急不慢地打电话报警。院子周围站满了小区居民,他们大都在远处观望,双手环胸,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热闹。秋晚的寒气透进只穿了一件保洁服装的傻子心里,傻子没有发出一声唤,也没有反抗,好似破娃娃,和地上卑贱的泥土融为了一体。

警察到来,将傻子送往医院。但没过多久傻子就出院,回到了自己的地下室。整个地下室响着傻子沉闷的哭声,经久不断,一夜又一夜……

好几天,小区的居民不再谈论当下新颖时尚香包,不约而同在谈趣傻子偷东面的事情。好似他们就是当事人或见证者,他们亲眼所见东西被傻子偷去。傻子腿好后又回到小区内工作,人们比起以往更加不待见傻子,老远看到傻子的身影就马上绕道离开,好似觉得只要被傻子看到一眼,就会被他盯上,偷窃自家的东西。青白也是这样。

一次,青白将垃圾与文件一起不小心扔掉了。到晚上才想起,匆匆赶回家中。本以为再也找不到文件了,但在家门口的路灯下,看到傻子手里拿着文件袋,口里呼着热气,不停地搓着双手,望着青白回来的方向。晚上寒风如刀,傻子脸上长出了两圈红团,更加突显出傻子黑溜溜的睛眼。当傻子看到青白出现在视野,就马上走过去,双手将文件递给他,之后就咧嘴一笑便隐远了。青白看着手中的文件袋,望着傻子离开的方向发愣,在寒夜的暗光下站了许久,不动。

警察的再次到来,将傻子的清白也带来了,同时带走原本身为小区居民的小偷。傻子的面前又围满了人,围观的人群还是那些人,他们也依然环抱着双手,但这次他们站得离傻子近了一些,看着被偷主人家向傻子道歉,并送上补偿歉意的礼品。傻子呆呆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他看着眼前的人怎么也无法与那天不问青红皂白抽打自己的人对上号。痴愣的傻子在“热心”围观群众的规劝下,收下了礼品。傻子觉得身上的伤痕有些隐隐作痛。

清晨,傻子和往常一样向经过的业主友善地打招呼,业主留下不可名状的眼神后离开。青白将早点放在傻子的工作包里,看看扫地保洁的傻子,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青白离开了小区,傻子的工作包里有一张清白的名片。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曹 雨(宜宾学院文艺学部2019级影视编导专业)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