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响河南武装反抗

国民党反动派第一枪

——杨靖宇参与领导的确山暴动

王霜

新中国成立后,中苏、中朝友好关系确立,局势相对稳定,工作重点也全部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然而,随着朝鲜战争爆发,国际形势发生变化,东北地区从战略后方变成国防前哨,中国不得不调整国防部署,增强东北地区的国防力量,以巩固国防,预防突发事件,做好在必要时援助朝鲜人民抗击美国侵略的准备。

杨靖宇雕塑

1927年,中国在革命与反革命的交织中愈发动荡。这一年,一个22岁的穷苦青年登上了历史舞台。在他的家乡河南确山,他和同伴领导发起了确山暴动,建立了中国第一个代表农工利益的县级革命政权——确山县临时治安委员会。英国著名报纸《泰晤士报》在一篇文章中惊呼,“中国河南出现了苏维埃”。这个年轻人叫马尚德。

迎接北伐

开辟河南武装革命斗争道路

杨靖宇,1905年2月13日出生在确山县李湾村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原名马尚德。1920年9月,杨靖宇考上确山县立第一高等小学堂。受十月革命影响,学堂里有不少思想进步的老师,杨靖宇由此接触到了不少新思想。1923年,杨靖宇又入位于开封的河南省立第一甲种工业学校,期间,他积极参加共产党领导的学生和工人运动。1925年6月,杨靖宇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26年11月初,经中共驻马店特支批准,建立中共确山小组,杨靖宇为小组组员,并正式成为中国共产党员。

确山地处豫南,战略地位重要。20世纪20年代,整个河南处在北洋军阀的统治下。吴佩孚二次入豫后,河南驻军高达40万。河南百姓在军阀的横征暴敛下生活愈发艰难。确山也不例外。当地县政府与军阀部队狼狈为奸,疯狂搜刮民脂民膏。据确山县志记载:1926年,确山的田赋粮银就已预征到了1936年,致使每亩土地负担的田赋粮银竟比清朝还要高出6倍多。当年确山县流传着一首民谣《确山行》:“豫南天中苦,千里成赤土,连年遭荒乱,民贫吏如虎。”于是,确山人民自发组织起来,成立红枪会等自卫组织来保卫家园、抗捐抗租,人数一度达到十几万之众。生于确山、长于确山的杨靖宇深知家乡人民的苦难。

1926年11月,驻马店特支召开首次扩大会议,会议决定把全县开展农民运动的首要工作放在对枪会的争取和改造上。杨靖宇和张耀昶(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6年毕业后,奉党指示回确山建立中共洪沟庙支部)利用冬季枪会集中练功习武的好时机,白天做会众的宣传工作,夜晚找首领做争取工作,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很快争取到了枪会的两个首领:张广汉和徐耀才。确山北部共五万余人的枪会武装归确山党支部指挥,并以枪会骨干力量为主力成立了农民自卫武装。

1927年1月,确山党小组组建确山县农民协会,积极开展农民运动。农协领导人杨靖宇在首次农协代表大会作报告时说:“我们成立农民协会是自己组织起来保护我们自己,谁无理压迫我们,我们就拿农会来反抗他……我们现在只有自己团结起来,成立农会,这是我们在被压迫的世界中,看到的一线光明,这是解脱我们痛苦的唯一方法。幸福的好生活要靠我们不懈的努力和英勇的奋斗才会得到。”杨靖宇后又被选为确山县农民协会主席,兼农协自卫军总指挥。

农民运动蓬勃发展,一度用围城的方式从反动军阀手中为农民争取到一定的权益,当地农民革命热情愈发高涨,开始准备武装暴动。但杨靖宇冷静分析后认为北伐军尚未北上,农民军若过早暴动,可能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彼时,中共中央对“农民运动”尤其是“农民暴动”问题还存在诸多争议,陈独秀等人为避免国共合作的破裂,不主张发动大规模的农民暴动,而河南省委对能否暴动、怎样暴动、暴动后怎么办等问题也比较茫然。1926年底,时任中共中央军委书记的周恩来在上海两次接见了河南省委派来的代表林壮志,指出,中国工人阶级及其政党必须领导农民革命,与农民结成联盟,找到力量的依托,才会有发展,河南的农民运动除其自身的意义之外,还要完成响应北伐,帮助北伐的任务,农民搞了暴动之后,要想尽一切办法把枪杆握牢,而且要长期坚持下去。周恩来还强调,暴动要掌握时机,不可过早盲目发动,以免孤军作战。随后确山农协召开会议,积极筹备枪支弹药,壮大农协自卫军,准备配合北伐军展开暴动。

1927年3月中旬,在武汉工作的中共中央委员任作民告诉林壮志,国民政府已决定继续北伐,北伐军即将进入河南。暴动的时机逐渐成熟。1927年4月4日,杨靖宇、张家铎、张耀昶等来到县东关大操场,来自各乡的农协武装共两万多人云集于此。县城的军阀部队看到农民军人多势众,退入城内固守。农协提出交出四大劣绅、清算账目、取消苛捐杂税、立即释放狱中因积欠租税而被无辜关押的穷苦百姓等要求。县知事王少渠无奈答应了这些要求。但随后,王少渠背弃诺言,不仅放跑四大劣绅,还加强了城防。

中共确山党支部和驻马店特支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围攻县城。杨靖宇担任攻城总指挥。4月5日,农民武装将县城团团围住,但由于武器落后,难以立即攻下县城。4月6日,周边一些县的农民武装前往确山支援。农军从汝南运来十多门土炮加强攻城火力。此时,北伐军已攻占信阳,周边的奉军不敢前去增援。杨靖宇重新调整部署,将农民军统一编为十路大军,切断城内外援。杨靖宇等身先士卒,冲锋陷阵。7日,县城西北角被农民军顺利击破,农民军乘胜攻占县城。县知事王少渠待援无望,于7日深夜出城潜逃,被农民军活捉。军阀守军200多人越城逃跑,也陷入农民军的包围,除少数人逃走外,其余被围歼。4月8日,围城农军昂首阔步开进城中,县城群众敲锣打鼓夹道欢迎,暴动取得胜利。

建立全国第一个

县级农工革命政权

确山暴动成功后,建立什么样的政权成为摆在杨靖宇等人面前的一个大问题。4月19日,武汉国民政府中央特派员于树德等人率代表团抵达确山。代表团以国民政府的名义向确山暴动农军赠送“革命先锋”锦旗一面。代表团还同暴动指挥部的几位负责人讨论了新政权的建设问题。考虑到当时正值国共合作时期,决定不以共产党的名义对外开展工作,不对外宣称成立苏维埃政权,而是成立“确山县临时治安委员会”,并把确山农民自卫大队改编为治安总队,还把国民党河南省党部委员郑震宇吸收到临时治安委员会中来,以体现国共合作。临时治安委员会设四个分委员、一个治安总队和一个警察所,杨靖宇担任代理主任,代行“县长”职权。

确山农民暴动油画

确山县临时治安委员会作为全国第一个代表农工利益的县级革命政权,在当时引起了广泛关注。《民国日报》在显著位置发表关于“确山成立农工县政府”的长篇报道,评价农工组织的政府在确山首先实现,具有很高价值。报道认为,确山县临时治安委员会开创了我国北方农工掌握政权的范例。

临时治安委员会在特殊时期发挥了重要作用。红枪会进县城后,曾出现过乱拿东西、强行摊派等现象,临时治安委员会一边宣传教育,一边对扰民的红枪会会员予以严惩。新政权发布公告,取消一切苛捐杂税,豁免农民积欠的所有田赋,没收四大劣绅和贪官污吏的财产,释放在押的无辜农民,还开庭审判了确山县原县知事王少渠,通缉在逃的四大劣绅,处决民愤极大的社会恶棍。新政权革除旧政府的积弊,秉公断案,不收群众一文钱,在民众中威望逐渐提高,全县呈现出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景象。

临时治安委员会还在县城办起了“赤光图书馆”,馆内有《共产党宣言》《中国共产党五年来之政治主张》《列宁传》等书,还有一些宣传农民运动和国民革命的小册子。新政权在县城、刘店等处建立了党支部,在确山南山礼拜堂举办党员训练班,杨靖宇等领导干部亲自讲课。训练班共办两期,培训了革命骨干和积极分子百余人。与此同时,农民协会、商民协会、妇女协会、金融维持委员会、学生联合会、铁路工会、店员工会等各类社团也在确山建立起来。这些社团组织在各自领域协同临时治安委员会开展工作。在确山县临时治安委员会的治理下,确山县生产得到恢复,社会秩序稳定,出外逃荒的农民纷纷返回确山,整个县城呈现出生机勃勃的局面。

1927年4月19日,武汉革命政府誓师北伐,北伐军沿京汉铁路北上。临时治安委员会领导全县人民支援北伐军。杨靖宇挑选了200多名农民自卫军赴前线协助北伐军作战。5月,北伐军在汝南、遂平一带同军阀激战,确山县临时治安委员会组织担架队救护伤员,组织车辆运输物资,还派出自卫队队员侦察敌情,充当向导,帮助北伐军迅速北上。在临时治安委员会的领导下,确山人民“莫不箪食壶浆,以劳我军,附近十里之内,不绝于途,而对于抚恤伤亡,尽力尤甚”。

在确山县临时治安委员会的影响下,杞县、陈留、睢县和永城等地先后发生农民暴动,为北伐军北上发挥了重要作用。6月1日,北伐军与冯玉祥部在郑州会师,二次北伐结束。临时治安委员会召开祝捷大会,杨靖宇写下了“庆今日克复郑汴澄清黄河水,祝他年直捣幽燕扫尽长城灰”的句子。

确山革命政权

在白色恐怖下坚持斗争

代表广大农工利益的临时治安委员会,不可避免地要与逐渐沦为新军阀的国民党反动派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即使确山临时治安委员会当时打出的是国民党的旗号,但国民党反动派仍不会允许新生的农工政权长期存在。

5月15日,北伐军前敌总指挥何键发出指令,河南的县级政权均由他部接管,并派人到确山接收政权。在是否交出手中的权力和是否放弃武装的问题上,中国共产党内部出现了分歧。毛泽东、周恩来等人主张坚决反击,认为党应保存武力,保卫政权。确山临时治安委员会也坚决保卫苏维埃政权,杨靖宇等人拒绝交权。但坚持右倾投降路线的陈独秀指使张国焘来到确山,武断地宣布取消临时治安委员会和农民自卫军。确山县临时治安委员会被迫摘掉政权牌子,与国民党县党部(以中共人士为主建立)合署办公。由于以杨靖宇为首的县革命政权极具威望,因此继续发挥着实际作用,确山百姓有事不找新来的“县长”,仍到县治安委员会解决。

随着白色恐怖不断蔓延,无数共产党员倒在了血泊之中,革命形势急转直下。暴动时被驱逐而逃亡在外的土豪劣绅陆续返回确山,确山县城内反动势力蠢蠢欲动。有些参加过农民暴动革命队伍的红枪会首领也站到了反革命的一边。1927年7月4日,确山四大劣绅之一的何鸣一纠集地主武装千余人发起突袭,大肆残杀革命群众。农民军在杨靖宇等人的指挥下苦战一天。由于敌我力量悬殊,为保存革命力量,临时治安委员会作出当天晚上撤出县城的决定。当晚,杨靖宇等人指挥第一治安大队阻击敌人;李鸣岐等人率领第二治安大队打开东门,保护党政机关和非战斗人员突围出城。突围人员转移到确山县城东刘店和县城东北洪沟庙一带的农村,开始了反抗国民党新军阀的武装斗争。杨靖宇、李鸣岐、张耀昶等50多名共产党人和革命积极分子被通缉。

确山农民暴动的失败,让杨靖宇等人认识到:革命要想胜利,必须要靠枪杆子。随着南昌起义、秋收起义相继爆发,中国共产党开始走上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道路。1927年10月,中共驻马店办事处遵照上级指示,决定在群众基础较好的刘店镇发动秋收起义。1927年11月1日凌晨,刘店秋收起义爆发,杨靖宇等带领40余名战士经过激烈的战斗,赢得了起义胜利。

刘店起义的胜利及确山县革命委员会的建立,让国民党反动派恼羞成怒,调兵遣将扑向刘店。11月下旬,河南“剿匪”总司令部电令张德枢:“限3日内剿清农军,否则以军法论处,严惩不贷。”由张德枢、高子元督战,对确山农民革命军进行大规模的“清剿”。杨靖宇率领农军顽强战斗,多次打退敌人的反攻。但由于敌我力量过于悬殊,为保存有生力量,农民革命军撤出刘店,向南转移。1928年1月,信阳、确山的农民革命军正式合并为“豫南工农革命军”,成立了豫南革命委员会。确山县革命委员会于当年5月停止了活动。豫南工农革命军掀起了更大规模的游击战争。

刘店秋收起义指挥部旧址

杨靖宇在河南革命斗争中表现出了卓越才能,后被党组织派往东北,从事更为艰辛和危险的抗日斗争。杨靖宇率东北军民在白山黑水之间与日寇周旋血战,直至牺牲。

来源:炎黄春秋杂志社(原载《炎黄春秋》2017年第10期)

作者:王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