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研究水陆并重

“川江蜀道·发现泸州”实地考察

与调研取得阶段性成果

“川江蜀道·发现泸州”考察团队

2025年5月12日,由四川大学李勇先、王小红教授带队开展的为期五天“川江蜀道·发现泸州”考察与调研活动,在泸州落下帷幕。

本次考察活动由四川大学历史地理研究所、成都大学、泸州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共同发起,采用校地协作模式,得到泸州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刘斌书记、张涛院长等领导的大力支持。

考察团队李勇先教授认为,学术界长期将目光聚焦于蜀道陆路交通体系研究上,而对以长江黄金水道为轴线的“川江蜀道”多学科系统研究尚显薄弱。泸州作为川江航运要道与南方丝绸之路重要枢纽节点,至今仍保存着众多水运码头、古镇街区、古建筑、古交通驿路等遗址遗存,以及众多独具地域文化特色的非遗文化。系统梳理这些镌刻在川江肌理中的历史密码,全面释放其时代价值,不仅能为巴蜀文旅融合发展注入新动能,更将有力地推动蜀道申报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进程。

本次考察团队成员,包括历史地理学、考古学、建筑学、旅游管理学、历史文献学等领域师生。在田野调查环节,考察团特别聚焦水驿码头遗存、传统街巷以及茶盐古道、东大路支线等水陆交会道路遗存,通过实地考察和查阅相关中外历史文献,充分应用GIS地理信息系统、GPS卫星定位系统等手段,进一步编绘川江蜀道文化遗存与空间分布图。

“川江蜀道·发现泸州”考察团师生与泸州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进行座谈会

泸州地处川江蜀道与南方丝绸之路的交汇枢纽,凭借“西连僰道,东接巴、渝,地兼彝、汉,江带梓、夔,控制边隅,最为重地”的独特地理优势,自古便是中国西南地区重要的交通枢纽。在当前蜀道研究热潮与蜀道申遗工作推进的大背景下,泸州既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也面临着诸多亟待解决的困难与挑战。因此,开展川江干流及支流泸州段全域范围的实地考察与调研工作,不仅必要,而且十分紧迫。本次考察团队对泸州境内30余处水驿、渡口、古镇、古道、古建筑等遗址遗存与空间分布展开调研。随着此轮考察结束,考察团队将于7月启动第二轮专项调研,并最终形成川江蜀道(泸州段)水运遗存综合保护利用方案。

四川大学历史地理研究所“川江蜀道·发现泸州”考察团神臂城合影

一、码头遗址,见证川江航运辉煌历史

泸州位于长江、沱江、赤水河与永宁河交汇处,自唐宋时期便以“金泸州”闻名于世。从明代的滇铜黔锡京运,到清代的皇木京运,再到清代、民国时期川盐两次济楚,始终扮演着西南水运枢纽的关键角色。泸州码头遗址犹如一部厚重的立体史书,静静伫立在江畔,诉说着川江航运的辉煌往昔。从唐宋时期的“西南要会”到明清时的“川南巨港”,泸州码头承载着川江航运的兴衰沉浮,是川江流域古代航运繁荣的活态见证,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岁月的沧桑与辉煌。如在泸州宝莲街,这座曾作为川江蜀道商贸大动脉上的百年老街,近年来,因居民外迁和建筑失修陷入保护困局。考察团王小红教授建议在保持历史肌理的前提下植入文旅融合新业态,激活文化遗产传承基因和经济文化价值,充分利用泸州小市码头“四川省泸州市第一航运公司”旧址,可考虑筹建“川江航运博物馆”,全面、系统、立体展示川江航运数千年来的历史发展与时代变迁。

泸州市宝莲街

考察团队在“一航司”旧址

二、水陆交会,茶盐贸易必经之地

泸州地处水陆交通要冲,是川黔滇渝的物资集散地,更是茶盐贸易的必经之地。江水奔腾,带来了长江流域的物产,也送走了蜀地的茶叶、井盐;陆路蜿蜒,连接着西南腹地的崇山峻岭,驼铃声声,马帮络绎不绝。在这条黄金商道上,来自不同地域的商人汇聚于此,不同的文化在此碰撞交融。茶盐贸易的繁荣,不仅让泸州成为经济重镇,更孕育出独特的商贸文化与市井风情。

就如唐宋时期泸州城的小市作为水驿、草市便初现雏形,凭借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逐渐发展为八方辐辏的水陆码头;新溪子水码头作为“水驿”,不仅承担着转运物资的重任,其配套修建的青石板“通江驿道”,将水路与陆路紧密相连,加速了物资的流通与集散;太伏镇永利村的神仙桥码头,曾是泸州盐茶古道上至关重要的水驿站,盐运船队从此出发,上可达泸州,下可至合江、重庆,宛如一条经济动脉,输送着财富与繁荣;黄舣码头历史悠久,自宋元时期朝廷设水驿,到清乾隆、嘉庆年间兴场立市,始终在水运贸易中占据重要地位;蓝田凭借水陆交通的双重优势与金鸡渡通江达海的大码头,吸引着川滇黔各地的商家马队纷至沓来,渡口码头终日车水马龙,大小船只穿梭如织;赤水河盐运古道上的先市码头,川盐先是从自贡出发,沿长江支流抵达泸州,再顺长江而下至合江,而后溯赤水河而上,经停先市,或继续前行直至茅台镇,最后通过陆运转至贵州腹地,这让先市码头成为连接川黔两地经济的关键节点;始建于宋代的榕山码头,又称王场,在晚清民国两次“川盐济楚”行动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当地出产的水货、竹木、土特产等,通过盐茶古道源源不断运往榕山长江码头,再经船运远销重庆、涪陵、万县及长江下游地区,为泸州的商贸繁荣注入强劲动力;福宝古镇同样是川盐入黔的必经驿站,水运昌盛时期,黔北、滇东北的货物如潮水般涌来,使其迅速崛起为万商云集的经济中心。

蓝田街道

先市码头

千年时光流转,泸州的水陆码头历经风雨,却始终屹立在川江蜀道之上。它们不仅是货物运输的中转站,更是历史文化的承载者,见证了泸州作为商贸重镇的兴衰沉浮,诉说着一段段关于财富、交流与融合的动人故事。

三、荔枝入京,相传从白沙码头起程

泸州荔枝的栽培历史可上溯千余年,东晋《华阳国志》就记载了僰道、江阳等县种植荔枝,所谓“其果实之珍者,树有荔枝”。而泸州作为蜀南重镇,既是中国古代荔枝的重要产区,也是荔枝贸易与上贡的重要通道。杜甫的“忆过泸戎摘荔枝,青峰隐映石逶迤”,汪元量的“泸戎颗颗甜如蜜,夔梓累累味薄酸”,都彰显着泸州荔枝的悠久历史。今天的合江县,是泸州各区县中最主要的荔枝产地,考察队来到合江县调查川江蜀道沿线码头渡口,也了解到了当地荔枝文化。

白沙镇码头依托长江流经此地流速放缓沉积而形成的沙洲兴建,古为水驿码头,到东晋聚落已具规模。唐初,合江县治曾迁到白沙。一直至明清,因贸易而兴盛,是为长江上游重要码头之一。欧阳修《新唐书·后妃·杨贵妃传》载:“妃嗜荔枝,必欲生致之,乃置骑传送,走数千里,味未变,已至京师。”唐代荔枝,泸、戎第一,宋代王象之就在他所著《舆地纪胜》一书中对巴蜀荔枝品质作了评价:“蜀中荔枝,泸、叙之品为上,涪州次之,合州又次之。涪州徒以妃子得名,其实不如泸、叙。”可见,泸州所产荔枝品质最高。宋人罗大经《鹤林玉露》云:“唐明皇时,一骑红尘妃子笑,谓泸、戎产也,故杜子美有‘忆向泸、戎摘荔枝’之句。”其中的“泸、戎”,即今泸州市、宜宾市。这是文献明确记载杨贵妃所食荔枝来自泸州的记载。唐玄宗为让杨贵妃品尝到新鲜的泸州荔枝,曾让快马驮着装满荔枝的竹筒,从白沙码头启程,沿着驿道日夜兼程,沿长江运输至涪陵、乐温,与该地所产荔枝一起再通过荔枝道运进到长安,这与杜牧“一骑红尘妃子笑”相互呼应,为川江蜀道承运荔枝的历史提供了鲜活的注脚。合江汉代画像石棺博物馆所藏的“高浮雕二侍女石刻”留存着清晰可辨的荔枝图案。在这方“高浮雕侍女”石刻的侍女身后,雕刻着带叶的荔枝图案,荔枝造型与表皮鳞状花纹刻画十分生动。据博物馆讲解员介绍,这块石刻与泸州市博物馆中保存的另一方“荔枝”石刻,都是罕见的完整刻画宋代荔枝的珍品。汉代画像石棺博物馆展出的宋代荔枝石刻,则以精妙浮雕佐证了荔枝作为泸州特色物产在宋代的风靡。泸州作为川江蜀道与古代荔枝出产与运输的枢纽,其栽种历史不仅见于典籍,更通过古道传说与文物遗存延续着鲜活的历史记忆。

合江汉代画像石棺博物馆所藏的“高浮雕二侍女石刻”(南宋)

四、古镇文脉,串起颗颗蜀道文化明珠

纵观川江蜀道泸州段上的古镇,其文化遗存不是尘封的标本,而是活着的文明细胞。当我们在蜀道的脉络中重新审视这些古镇,看到的不仅是历史的层积,更是一条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文化长河——它滋养着巴蜀大地的精神根系,也必将在新时代绽放出新的生机。就如“兆雅火龙”的诞生,与长江水运息息相关。古时候此地船工云集,为祈求航行平安,匠人们以茨竹为骨、红纸为鳞,创制出能口吐焰火的火龙。其随从的鱼兵虾将,全身火红,身披油火把,暗合“水火相济”寓意,成为长江沿线独有的文化符号。分水岭镇独特的油纸伞制作技艺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也是中国民间伞艺的活化石,已有四百余年制作历史。该油纸伞制作采用当地楠竹、桐油,经历数十道复杂工序才能完工;尧坝古镇的青石板路、雕花门窗,保留着明清时期的建筑风貌,演绎着“川黔走廊”的市井繁华;先市镇流传着“赤水河,万古流,上酿酒,下酿油”的俗语,酱油晒场分布在赤水河下游的南北两岸,选址讲求天人合一,具备“临水、向阳、避风、纳气”特点,其独特的生态环境产生出特殊的发酵菌群,故其酿造出的先市酱油风味独特,其酿造技艺被评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福宝古镇依山傍水,吊脚楼群错落有致,较为完整地保留了明清时期川南民居与“三宫八庙”建筑,被誉为“中国山地建筑的精华”,同时,贯打唢呐、花灯、舞狮、秧苗戏等民俗文化在此薪火相传。

分水岭镇独特的油纸伞制作技艺

福宝古镇

川江蜀道上的古镇,不仅是建筑艺术的瑰宝,更是川江蜀道文化的鲜活载体,它们见证了泸州作为交通枢纽的历史地位,承载着当地百姓的生活记忆与精神传承。它们犹如一颗颗镶嵌在蜀道上的明珠,串起了川江蜀道的文化脉络。

水码头驿道上的古树

五、巧夺天工,蕴含古人营造智慧

穿越岁月长河依旧屹立在川江蜀道上的古建筑,不仅是砖石木瓦的堆砌,更是古人智慧与自然法则的精妙对话。蒲江水畔的福宝古镇街道沿山依山就势、环水而建的布局,既巧妙利用地形减少土方工程,又让雨水、污水顺坡而下,宛如为古镇安装了天然的排水系统;新溪古镇脚下的青石板下蜿蜒如血脉的暗渠河沟,精准顺应地势北高南低的自然梯度,即使暴雨突至,雨水在精密设计的排水系统中迅速遁形。同时古镇错落有致的风火墙,更将建筑安全意识融入建筑肌理,构筑起抵御火灾的坚固防线;江畔的弥陀镇大佛寺,地基在岁月冲刷中依然稳固如初。砖石上留存的洪水线,无声诉说着建造者高瞻远瞩的智慧——将地基抬高,便是与汹涌江水博弈的制胜之道;白鹿镇戏台梁柱上,驿道交易的繁忙、江上水运的壮阔,被工匠以鬼斧神工的技艺定格为“木刻史诗”;福宝镇汪公祠的“斜撑”,运用浮雕、透雕等多种技法,将“福禄寿禧”的美好愿景雕琢得纤毫毕现。这些木刻艺术不仅是审美结晶,更是镌刻在梁柱间的“商业密码”,记录着川盐入黔、滇茶北运的繁华盛景,见证着多元文化在蜀道上的碰撞交融。

新溪子青石板路

从整体布局到细微雕刻,泸州古建筑群以无声的语言,向世人诉说着古人对自然的敬畏、对生活的热爱,以及超越时代的营造智慧。它们不仅是凝固的艺术,更是活着的历史,在岁月流转中持续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川江蜀道·发现泸州”考察团队